佟小農(nóng)呆坐原地,動也未動,可兩眼怒意漸重,一顆心在胸膛中砰砰跳個不停。這個時候,他又有些按捺不住火氣了,可在將要動手時,隨意的一瞥卻讓他不敢妄動。
那是一只怨毒的眼睛。靜靜地懸浮在距離他一丈之外,從這個距離看,這只眼要比正常的眼睛大許多,大概有一個手掌那么大。
他甚至可以恍惚地看到那只獨眼中的血絲與經(jīng)絡(luò),就像之前被拋向上空“獻(xiàn)天地”的一般,不過它是獨自存活的,且氣息更強悍,一定是個狠角兒。
反正也是他們妖物自己打生打死,跟我有個什么關(guān)系?他如是安慰自己。
而高臺上的絡(luò)腮胡已將“獻(xiàn)祭禮”做到了極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掏出心肝腸肚等內(nèi)臟。
但見他右手一張,那柄匕首倏地消失不見,跟著便是一只如蟬翼般微薄的手套緊緊地貼在其手上,他跪在地上,閉上兩眼,合十雙手,喃喃禱告道:“萬能的主哪,我是你最虔誠的教徒,我愿意在你的身邊洗滌罪惡......”
這樣一套不倫不類的禱告詞讓人聽了惡心,在肉麻的話語之后,那絡(luò)腮胡站起身來,用覆著能量膜的雙手緩慢地撕開了倒霉鬼的胸腹,就像是撕扯泡沫一樣,伴隨著令人牙酸的聲音,他徹底剖開了這個人的胸腹,大概是由于修行者的特殊,因此并無鮮血噴涌,反而是一片好干凈的肉紅色。
“每一個器官都在跳動......真美啊......”絡(luò)腮胡癡癡地看著這些臟器,忍不住地贊嘆道。
他伸出右手,輕輕地觸碰這個男人的心臟,感受著微弱的撞擊,心馳神迷地慢慢刺激著、戳動著,他要防止這個男人大腦出現(xiàn)應(yīng)激反應(yīng),直截昏迷休克。
“這才是祭禮的開始哪......”他喃喃道,“請務(wù)必不要眨眼,這會是你這輩子最榮耀的時刻?!?p> 倒霉鬼的五官已扭曲,皮膚也毫無血色,面如金紙,氣若游絲,可他也好像在生死大難中恢復(fù)了神智,他張了張嘴,發(fā)出了“唔唔”的呻吟。
絡(luò)腮胡的眼中猛地綻出光彩,他很想要聽到這個男人的求饒或哀嚎,畢竟這樣的“杰作”并不多見,對于一個行刑手來講,一場完美的刑罰是要有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齊聚的。
他還記得自己師父的教誨——“孩子,你要牢記,一塊好材料不能渾身肥肉,也不能渾身腱子肉,要肥瘦均勻,你拿捏起來彈手,鮮嫩,這才是最頂尖兒的......”可多少年了,他終于又遇到了這樣一塊不錯的材料。
“你想說什么呢?”他笑瞇瞇地靠近了這個男人,側(cè)著腦袋想要聽清楚。
“我去你媽的......!”這個男人淌著鮮血極力嘶吼道,他一口咬住絡(luò)腮胡的右耳朵,死不松口。
絡(luò)腮胡猛然吃痛,一拳便要打?qū)⑸先?,可忽地想到這位是褫虬教主的祭品,一旦破壞了完整性,那后果不言而喻,但這個倒霉鬼偏生死前力量極大,一般的力道絕無法掙脫開來。
他想到眾目睽睽下,自己作為教主欽賜的“行刑官”,這樣掙扎不休,豈不落了笑話?于是他當(dāng)斷則斷,伸出右手食指,狠心在自己耳根一割。
這個男人雙眼似火,嘴里混合著仇敵與自己的鮮血,他受到慣性,腦袋上仰,看到陰冷、嶙峋的石塊,隨后垂下腦袋,怒聲狂笑,一口吞咽下那只殘破、骯臟的右耳朵。
“去你媽的......!”這是他這一生之中,最震耳欲聾,也是最孱弱無力的怒吼。
在無數(shù)雙眼睛的逼視中,這個男人的胸腹一覽無遺,因此,他們眼睜睜地看見了那只耳朵順著食道,滑落在暗紅的胃肚中。
這個男人整個腔腹中的器官,瘋了似的鼓動,像是一場盛大的宴會。它們狂叫、瘋跑;它們一刻也不愿停止地宣泄自己的憤怒;它們最終沉沉地死在自己的身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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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畢!”絡(luò)腮胡厲聲高叫,隨后一爪掏出這個男人紅彤彤的心臟,摔在天上;在這樣一聲高呼后,他扯著大腸,一手拽住,一手捋著,擠干凈粘液后,再一把套在這個男人的脖頸上,狠狠地勒緊,最后一腳踢翻,任由他掉落高臺,成為沾滿塵土的尸體。
在得到自己主人的默許后,一群妖物蜂擁而至,撕咬著他的軀體;絡(luò)腮胡縱聲大笑。
“老子就是要你死無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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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小農(nóng)本來還是安靜地呆坐著,似乎在等待著什么,可半晌后,他的眼神鎖定了高臺上的絡(luò)腮胡,隨即終于無法忍耐,一把拽過背包,直截掏出殺生刀,掄圓了膀子就砍向周圍餓死鬼一般的賓客。
他本以為妖物中的聚會,再怎么自相殘殺也只是妖物的內(nèi)耗,因此始終按兵不動,可便在先前,那個男人死亡后五分鐘,他渾身發(fā)抖——有一縷烙印著“人”的灰白魂氣飄向自己——他親眼目睹了自己同胞慘死在自己眼前。
他也絕非大善大慈悲之人,可冷漠并非冷血,倘若一個乞丐跪在自己面前,聲淚俱下地乞討財物,他不會施舍一分一毫,但如果一個活生生的人,將要死在自己面前了,怎么會有一個正常的人不愿意伸出援手?他想到王有才當(dāng)年和藹的教誨——助人為樂嘛,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就好像他能從一個瀕死的娃娃活到現(xiàn)在一樣,不也正是有好心人對他“幫了一把”嗎?
他后悔自己作壁上觀,于是變本加厲地?fù)]砍著自己的殺生刀,刀下亡魂,無一可饒!
那些餓死鬼本也只是作為充場面的樣子貨,本并沒有什么可提起的神通,因此一刀又一刀,刀刀要命。
他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只妖物,但只能看見無數(shù)的魂氣涌向自己——灰色魂氣+1、+1、+1......
絡(luò)腮胡在高臺上臉色瞬地綠了,可倉促之間,他又無法親身過去,斬殺此獠,于是只能厲聲道:“殺!給老子殺了這個王八蛋!”他滿面怒容,可背后卻冒出一層層的冷汗,眼睛不留痕跡地瞟向旁處。
他心中一驚,那詭笑人面竟已不見了,隨即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他激動的變了聲調(diào),“繼續(xù)上,不要讓他跑了......”
周圍賓客本不愿參與“征戰(zhàn)”之事,可聽見自己的頭兒聲調(diào)都變了,以為是怒不可遏,因此只好硬著頭皮沖殺上去,但卻是做做樣子,圍而不前。
佟小農(nóng)雖不甚聰慧,可頗有一種戰(zhàn)斗天賦,竟然無師自通一樣極高明的戰(zhàn)術(shù):迂回盤旋,徐徐圖之。他只是繞著桌子斬殺無一合之?dāng)车酿I死鬼,對于那些活生生的妖物,則能躲就躲。
可時間一久,最終仍不免一個甕中捉鱉,因此他也暗自著急,謀劃著后路。
而此時,洞窟石壁上轟的一聲炸將開來,那里面灰塵四散,直把這里的妖物驚得作鳥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