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離婚
每一個人的際遇似乎皆在命運的安排中一一發(fā)生,又好像全是自己選擇的結果。
偏遠的西南部小城涪江市,遠離東部大都市的喧鬧與繁華,是一個人口很少的小城,人們恬淡自在,整個城市的經(jīng)濟發(fā)展活力不強,主要以農(nóng)業(yè)和輕工業(yè)為主。如果有什么是涪江市的特色的話,那一定是“靜”,一種沁入內(nèi)心深處的寧靜。
一個平凡的周五,細雨蒙蒙,點點滴滴地,滋潤著古老的大地,空氣中開始彌漫泥土被雨淋濕后散發(fā)的氣味,嫩芽也借助雨水的力量反抗土壤的壓抑,細苗已經(jīng)破土而出,稚嫩的葉子還未完全蘇展,水順著嫩枝滲入地下,小城沉浸在一片祥和、寧靜里。細風微寒,帶著冬的尾巴、春的腳步,吹動小城人心底的漣漪,讓人回憶起多少感情舊事。
涪江市JA區(qū)民政局辦事大廳里,不同心情、兩種風景。一邊的結婚登記處,人頭攢動,有人臉上洋溢著幸福和喜悅,有人充滿對前路未知的不安。一對新婚夫妻正在大紅背景的頒證臺前合影,各種親密姿勢被留在了影像里。打印機在“吱吱”作響,A4紙在拼命往上擠,偶爾能聽到椅子摩擦地面發(fā)出的聲響。一對好似二婚的夫妻拿了結婚證,也不多看,由女方一并揣入隨身攜帶的挎包,徑直走了出去。稍縱一逝的微表情,各異的行為動作都傳遞了太多情緒。另一邊的離婚處,沉默是常態(tài),也偶有劇烈爭吵。等待區(qū),每對曾經(jīng)的戀人、曾經(jīng)的愛人都不再言語,痛徹心扉的沉默,沁入骨髓的沉默,好像都經(jīng)歷了多少矛盾、萬千心傷。正在柜臺前辦理離婚業(yè)務的是對年輕夫妻,遞交完資料后就各自看著手機,相互也不搭理、沒有言語。雙方的臉上都寫滿了“不滿”,一副怏怏不樂、心事重重的樣子。
離婚柜臺前,一個渾身散發(fā)著淡淡冷漠氣息的男人背光而坐,濃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有著一雙像朝露一樣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還有他那白皙的皮膚共同組成了男人的臉龐。他的衣服穿著也很考究,一看就上了一點金額,唯一覺得有所欠缺的是,衣服上密布雨點,影響觀感。男人并不是很高,遠遠估計身高大約剛到一米七,大概也就算不得經(jīng)典帥哥那一類。在他身旁的女人,約莫和他年齡相仿,在三十歲左右。她有著這個年齡段家庭婦女應該有的一切,頭發(fā)蓬松,逐漸變黃、暗淡的膚色,變形走樣的身材,一身穿著普通的衣服,衣服上還帶有廚房調料的印記。在旁人看來,僅從外表看,她應該與年輕男子有些差距了。但誰又說得清楚呢?討論人與人的差距就如同琢磨另一個人的思想一樣復雜。對比兩個人的不同,不僅僅要看思想、性格等內(nèi)在的因素,還要看諸如社會地位、財富等外在的。所以,當一對夫妻說“兩人性格合不來”,有時也許說得不全是“性格”的事兒。
為這對年輕夫妻辦理離婚業(yè)務的是民政局的一位大姐,面容和善,一看就令人感覺親近。仔細查閱了他們提交的資料后,民政局大姐問:“顧夏,吳詩語,你們是自愿離婚嗎?”
“離!誰不離誰是孫子。”吳詩語情緒激動、言辭激烈。她的眼睛有些紅腫,干涸的淚痕還在眼角。
“又是這種態(tài)度。能不能好好說話?我們現(xiàn)在是在民政局,你以為在你家呢?”
“說問題就說問題,能不能理性地說。你這聲音、你這態(tài)度,無益于事情的解決?!鳖櫹挠行┎荒蜔^續(xù)說。
“我這態(tài)度怎么了!老娘愿意?!?p> “能不能小點聲說。這是公共場合?!?p> “公共場合就不準說話嗎?可笑!”
見兩人爭吵了起來,民政局大姐擔心他們越說越激動,便插話道:“要不,你們再想想?”
顧夏也不理民政局大姐,繼續(xù)對吳詩語說:“不是不讓你說話,是小點聲音。就知道亂扯一通。每次和你談論事情,你都是這樣,我說東,你說西,不在一個頻道?!?p> “今天必須離!”吳詩語斬釘截鐵地說。吳詩語的心里委屈??!在她記憶里,差不多已經(jīng)有半年沒有看見顧夏了。他們還是夫妻,還都在一座城市。
見兩人越說越來勁,民政局大姐拋出了關鍵一問,頓時令人醍醐灌頂:“離婚了,孩子怎么辦?你們?nèi)绻泻⒆拥脑?,應該考慮一下。和諧的家庭對孩子的成長是非常有益的,特別是對孩子性格的養(yǎng)成。許多孩子因為父母離婚,從此就廢了?!?p> 聽民政局大姐說完,兩人沉默了,離婚大廳里面的人也跟著沉默了。離婚大廳的沉默與結婚大廳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好像大家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孩子怎么辦?從更深層次想,婚姻到底是屬于夫妻雙方的,還是家庭的。愛情可能是雙方的,婚姻是嗎?平時愛思考的顧夏,陷入了沉思。這讓他想到了婚姻,想到了養(yǎng)育孩子,也讓他想起了愛情和曾經(jīng)單戀的師姐林晚夕,一段段青春往昔在記憶里,像奔涌的潮水一般不斷涌來。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見她時的情形:她那飄揚在微風中的白色裙擺,那讓夏天的尾翼里被禁錮許久的風纏繞著的纖細白皙的腿,裸露出清晨從藕色的花蕊中綻放的色彩,一切都如青春最初的想象圖景,全鐫刻在了顧夏慌張生硬、無處落腳的視線里。
顧夏在心里再次問自己,命運有假如嗎?是否早已注定。倘若與自己結婚的不是眼前的人,而是那個自己魂牽夢繞的師姐,今天的結局是否會這樣?
說起來,那些年,顧夏可是學校里面的風云人物,追師姐的事跡還上了校廣播站新聞,成為學院同學的談資。要說顧夏為什么會喜歡比自己大的林晚夕,得先從顧夏為什么會形成“戀母情結”說起。往昔的人與事一起鋪展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