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德·阿爾科克目前沒有被外派。他現(xiàn)在留在商隊的總部,收集整理一些信息。其實主要的事情是······繪制星圖。
這個時候有讀者可能會問:那個年代的探測技術(shù)如此發(fā)達,竟然還需要重新繪制星圖?其實事實正是如此。銀河系的所有星系都繞著人馬座A*運動,而且公轉(zhuǎn)速度各不相同,每隔二十到三十個標(biāo)準(zhǔn)年,先前繪制的一套相對坐標(biāo)星圖就會產(chǎn)生光年級的誤差,對星際交通和運輸造成嚴(yán)重影響。因此,利用遍布銀河系的超空間視距探測儀,可以標(biāo)記星系之間(引力邊界)的較為精確的距離,從而可以用星圖來標(biāo)定。
然而紐維爾共和國是個例外。如果從新希望組織真正宣布立國開始,現(xiàn)在是共和歷9130年,剛好過去一百零五年。這么長的時間里,共和國幾乎與外界隔絕。共和國沒有什么進出口市場,因此沒有持續(xù)更新星圖的需求。當(dāng)“遠航探索者”在9106年成立的時候,商隊的最初一批勇敢的商人們發(fā)現(xiàn)他們現(xiàn)在根本不清楚其他星系的正確坐標(biāo),往往一頓亂飛之后還是不能抵達目的地,只能在星際空間里流浪。不過在少數(shù)幾個成功案例出現(xiàn)以后,那些商人們帶回了附近一些星系的正確坐標(biāo),盤活了整個商隊。此后,商隊的勢力開始迅猛發(fā)展,遍及周圍十幾個星系。
盡管這么說,其實商隊的星圖并沒有比官方用的準(zhǔn)確多少。所以,當(dāng)托德·阿爾科克接到了他最討厭的文書工作的時候,他氣得跳了起來。
他在數(shù)據(jù)庫里一頓查找,結(jié)果最后一次更新的星圖正好是二十年之前繪制的。瓦西里·科莫還故作鎮(zhèn)定地告訴他,現(xiàn)在外勤干員們都在外面執(zhí)行任務(wù),只有他能做這種苦活。這種精神雞湯對托德完全不起作用,至少這次是的。
“根本沒人告訴我,大家用的星圖都是二十年前的??!這要讓我怎么找??!”托德·阿爾科克叫苦連天。
作為托德的小助手,墨也被迫加入了這一行列,開始在檔案室和數(shù)據(jù)庫之間來回奔波。她頭上的龍角都累彎了。
“托德先生,你做好了嗎?我真的······我真的搬不動了啦!”墨抱怨道。
“很難說,現(xiàn)在只有三十多個星系的準(zhǔn)確數(shù)據(jù),還有好多礦場啊、無人星系沒辦法標(biāo)記呢?!蓖械聡@了口氣。
“盧卡斯!盧卡斯他人呢?話說回來,我是不是叫了他三次了?”
墨搖搖頭,“盧卡斯·維佐利?那小孩還在玩呢?!?p> “墨,你能把他找來幫忙嗎?這或許能讓你好受點。這件任務(wù)吧,不做也得做。”
“好吧,我去休息室找他?!蹦椭^走出了門,正好撞上了四處亂逛的艾爾西·霍爾特隆德。墨被撞了個趔趄,連連后退。艾爾西·霍爾特隆德連忙伸手去拉,這才防止墨直接摔到地上。
“誒誒,你沒事吧?”艾爾西問道。
墨摸著頭笑了出來?!捌鋵?,你剛才撞到我的角了,應(yīng)該是我問你有沒有受傷吧?!?p> 艾爾西有些迷惑?!澳愕摹ぁぁぁぁぁそ牵款^上?”她的視線移到了墨的額頭上。果然有一對青色的龍角。她嚇了一跳,直接向后跳了一大步。
“啊啊??!怪物?。 卑瑺栁骷饨辛艘宦?。
“什么怪物?怪物?怪物在哪里!”墨四下環(huán)顧,好久才意識到艾爾西說的是自己。她的臉色登時陰沉下來。
艾爾西指著墨大叫:“你你你······你是什么怪物!”
“我······是怪物?不過是長了一對龍角,和你們有什么區(qū)別?我在這里待了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哪個人會覺得我是什么怪物。倒是你,你是什么人?怎么會被允許上來的?”
“我可是騎士的后裔!”
“騎士?沒聽說過。共和國哪里來的這種封號?”
“而且,”墨斜著眼睛死死盯著艾爾西,“這騎士的名分對你而言是什么很高貴的東西么?如果你也是商隊的干員,那我奉勸你一句,放下你那高傲的架子?!?p> 墨做好了沖擊的準(zhǔn)備,而艾爾西的右手也已經(jīng)放到了劍柄上。眼看沖突一觸即發(fā),托德敲敲墻壁,提醒她們:“你們在吵什么呢,要吵也不要在別人的工作場所吵?。∵€有,墨,我不是說了讓你把盧卡斯找來嗎?”
這時托德看清楚了那個立在走廊末端的陌生少女。她身上光鮮亮麗的裝束和周圍的環(huán)境顯得格格不入。托德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又是誰?我不記得有見過你?!?p> 艾爾西被迫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紹。托德同樣對她的“騎士”頭銜不怎么感冒。相反,他立刻打消了把盧卡斯·維佐利從游戲機上拉過來的想法。
“聽說你今天剛剛?cè)肼毘蔀楦蓡T?啊哈,那可是太好了!我這里有件棘手的任務(wù)急需幫忙,不知您是否愿意相助?”
艾爾西緊張地看了看墨。墨用兇狠的眼神盯著她??磥斫裉焓翘硬坏袅?。她只好接受。
培訓(xùn)的過程就省了,反正整個檔案室的人加起來,會操作繪制器的人也只有托德·阿爾科克。墨和艾爾西就在一旁等著搬東西。起先是五年前的航行日志,再是七年前,再追溯到十三年前,等等等等,不出一會房間就亂糟糟的了。
艾爾西忍不住問:“我被你們弄得一頭霧水。你們是在繪制星圖對嗎?怎么弄這么長時間?”
“沒有可用的資料呀!資料全部得在航行日志里面一條條找,那些不愿意給自己的飛船加裝升級版的超空間引擎的家伙們要在星系里面耗上一個多月才能出去,全是些家長里短的日記!瓦西里·科莫先生就不能再靠譜那么一丁點嗎?”
艾爾西想起了她出發(fā)之前的一件小事。那天她姐姐的船隊很快就要出發(fā),姐姐正在收拾行李。她把姐姐送到飛船船塢。臨行前,姐姐習(xí)慣性地緊緊擁抱她。
“妹妹,我走之前,有一件小禮物送給你。我這一走就是幾個月,你要是想見我一面,可以自己來找我。作為家屬,你是有權(quán)知曉訪問團的動向的。所以······”
伊芙琳把一個小裝置塞到艾爾西手上。艾爾西緊緊地抓著它。
“這個小裝置是主教大人專門定制的導(dǎo)航儀器,上面搭載了由帝國觀測站最新公布的星圖,你可以把這個小玩意裝在你自己的飛船上用來定位?!?p> 艾爾西拿起這個圓餅狀儀器端詳了一會兒,注意到了蓋子上雕刻的花紋很特別。伊芙琳接著說:“注意到那些雕花沒有?那是我親手雕刻的哦。我最近事務(wù)繁多,聽說主教大人還要派我長期駐扎在紐維爾共和國,恐怕一年也見不了幾面。你要是想我又來不了,可以看看這些花紋。注意哦,花紋里可是有暗語的!仔細讀讀?!?p> “唉,你還是喜歡玩這些把戲呀,姐姐?!?p> “哈哈哈。好啦,我走啦!”
艾爾西回過神來,此時她手上正緊緊攥著那個儀器。她向前跨出一步,小聲說:“或許我有星圖可以幫助你們?!?p> 托德·阿爾科克接過那個儀器端詳了一番。看上去制作它的材料十分珍貴,因此托德小心翼翼地把儀器放到讀取機上。一開始,讀取機還能正常運作,不停讀取一些星系名稱啊、恒星構(gòu)造啊、坐標(biāo)啊之類的。由于不同國家用的導(dǎo)航基準(zhǔn)都是人馬座A*,坐標(biāo)這一點上倒沒有什么換算的需要。
然而,讀到一半,讀取機突然宕機了。這臺讀取機前幾個月剛剛從紐維爾運過來,總不至于現(xiàn)在就壞掉吧!
托德敲敲機身,沒反應(yīng)。他無奈地搖搖頭:“可惜,讀取機報廢了?;蛟S其實不是報廢,而是暫時壞掉了,可以維修。但是我只會用不會修?!?p> “怎么辦呢?”墨問。
“只能找紐維爾的技工了?!蓖械聞傄艞?,讀取機突然“kongdong”一聲重新開始運作。只不過,這次讀取機上方的投影儀開始運作了,它投影出了一個身著軍裝的男人。男人似乎很緊張,臉色發(fā)白,嘴唇顫抖地說著什么。
“第三研究小組匯報,研究哨站遭遇襲擊,襲擊者是······我們無法理解的生物,或者根本不應(yīng)該稱之為生物。它們的存在形式太奇怪了,我們無法理解,也無法與之對抗。它們摧毀整座哨站之后就撤離到······黑洞里了,仿佛它們就生活在黑洞里。更重要的是,我們發(fā)現(xiàn)先前探測到的關(guān)鍵數(shù)據(jù)都變成了一堆亂碼,相當(dāng)于整個研究項目前功盡棄。那臺從······回來的探測器也失蹤······沒有痕跡,完全······留下了一句話,讓我們脊背發(fā)涼······‘愚蠢的低級生物,不要······踏足我······否則,你們的毀滅就會提前三千五百年’。我已經(jīng)下令即刻終止一切與暗物質(zhì)、黑洞有關(guān)的研究課題,所有已獲取的數(shù)據(jù)永久封存,所有樣本全部銷毀,所有研究哨站全部放棄。匯報完畢,共和國科學(xué)院,共和歷6004年XX月XX日。”
紐維爾共和國承襲了舊共和國的很多東西,包括軍裝。所以,托德·阿爾科克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那的的確確是共和國的軍裝。紐維爾共和國從未踏足過銀河系核心區(qū),因此這段視頻確實只能錄制于舊共和國時期,假如視頻不是多個源頭合成的話。
“這么離譜!你的儀器里究竟藏了什么妖魔鬼怪!”墨屬實被嚇到了,縮到一旁。
艾爾西看得一頭霧水。對于舊共和國,她確實沒什么印象,畢竟已經(jīng)隔了整整三代人。但是,這段視頻里透露出的信息卻是相當(dāng)爆炸性的,要是到了社交媒體上一定會博得眾多眼球。
“立刻匯報給瓦西里·科莫!”托德說著自己跑出去了,留下墨和艾爾西滿臉問號。
托德直接撞進了瓦西里·科莫的辦公室,給他嚇了一跳。“托德?你不是在做星圖嗎?什么情況需要你這么十萬火急地跑來?來來來,坐下慢慢談?!?p> 托德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舉起手中的儀器,鄭重其事地說:“科莫先生,剛剛在用艾爾西小姐提供的導(dǎo)航儀器讀取坐標(biāo)的時候,里面突然顯示出了一段全息影像,告訴我們一個······怎么說呢,難以接受的事實?!?p> “什么事實?誒,等會,你說艾爾西小姐提供了導(dǎo)航儀器?”
“啊,是的,她自己有一個導(dǎo)航儀,我就借來用了?!?p> 瓦西里·科莫盯著他。
“真的是借來的嗎?”
這時艾爾西也沖了進來?!拔?!快把東西還給我!你怎么隨便亂拿別人的東西啊!”
“看到了吧?快還給人家?!?p> 托德立刻把儀器塞到艾爾西的手上。
“好的,現(xiàn)在我們來談?wù)勀阏f的事實。什么事實?”
“影像應(yīng)該是錄制于舊共和國時期。里面提到了共和歷六千年這個時間點。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告訴什么人······共和國科學(xué)院,聲稱研究哨站遭到了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詭異生物的襲擊,那些生物的存在形式令人難以理解。而且他們還收到了莫名其妙的警告?!坝薮赖牡偷壬?,不要······踏足······否則,你們的毀滅就會提前三千五百年”。但是,經(jīng)歷三千年的時間,這樣的東西真的能保存下來嗎?”
“那你還別說,我們自己的數(shù)據(jù)庫里就存儲了不少共和歷四千年左右的書籍呢?!缎请H經(jīng)濟學(xué)基本法則和規(guī)律》,你還記得嗎?必修教材,五千一百年前加里·瓦爾查克寫的?!?p> “好吧?!蓖械聰偸肿鳠o奈狀。
“但是······”瓦西里·科莫仔細回想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一個小時以前他剛剛給面前的這位少女做過入職測試,“哦,好吧,看來我想起來您是誰了,小姐。話說回來,這儀器是您的所有物么?”
“是的。這是我姐姐給我的紀(jì)念品。”
“啊,紀(jì)念品,不錯,很有象征意義。不過,既然是紀(jì)念品,為什么里面要存儲一些奇怪的視頻呢?”
“我怎么知道!再說了,這難道不是在窺探他人的隱私嘛!”
“啊啊啊,非常抱歉,非常抱歉。我只是好奇?!?p> “老實說,就連我也覺得奇怪,”艾爾西開始踱來踱去,“里面怎么會有······這樣的內(nèi)容?而且,視頻的內(nèi)容我也看不懂?!?p> 瓦西里·科莫默默開始查詢了中央圖書館的資料庫。除了一大堆談?wù)摰疆?dāng)年那位飛揚跋扈的議長的歷史論述書籍外,再沒有別的信息了。而那些歷史書里面也無一例外地對那位議長大加批判,除了批判就是批判,簡直是長篇大論的廢話。
瓦西里·科莫轉(zhuǎn)起了筆。
“這段信息可能有用。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它一定還有前半段。很明顯,這段信息并不完整,我們目前還缺失歷史上發(fā)生的一些關(guān)鍵事情,如果有相關(guān)的資料,或許有機會。而且,剛才你提到了什么,提前三千五百年?也就是說,從共和歷六千年算起,到我們現(xiàn)在······
“只剩五百年?”
“恐怕是這樣的。消息的真實性值得懷疑。”
“誒誒誒,懷疑精神是好的,但是我們需要驗證這存儲器最后一次上載數(shù)據(jù)的時間,如果大概對得上,或許還有那么一丁點可信度。過了那么多年,誰敢確保說法的真實性?沒人能確保。再者說,五百年,到那時候我的墓碑前面都長草了!不必擔(dān)心,接著畫你們的星圖吧。我會把這個小信息留存,日后必定有用?!?p> 于是托德和艾爾西被趕了回去。托德的星圖只剩下最后幾個點,他手動標(biāo)記完以后,工作就算完成了。
“托德先生,我餓了?!蹦鰦傻馈?p> “走,去食堂吃速制牛排!”
說著托德就要出門。艾爾西感到被忽視,伸手?jǐn)r住托德。
“怎么無視我呀!我也幫了大忙的!話說,你們的速制牛排是怎么制作的呀?”
“當(dāng)然是地面送上來的凍肉混合一下可循環(huán)纖維素合成的啦!太空的條件目前還不允許大規(guī)模畜牧,要想吃到美味平價的牛肉只能去洋流太空站嘍!”
“正好,我姐姐應(yīng)該在洋流太空站進行訪問呢。要不我們······”艾爾西突然緊張地頓住了。
“行吧,去洋流太空站看看,”托德小聲嘀咕,“今天我和墨本來要放假的,被瓦西里·科莫以下周加餐的誘惑忽悠來加班。所以,任務(wù)完成了以后就可以放假了?!?p> 于是艾爾西直接拋下了自己的飛船,跟著托德和墨坐上了雙人穿梭飛船。注意,是雙人。因此,只能委屈小小的墨坐貨艙了。
辦公室里,瓦西里·科莫還在猜想自己錯過了些什么。
忽然,他靈光一閃。西莫內(nèi)·蒙特羅提到過,有一位士兵向他提交了在內(nèi)務(wù)部那里下載的報告,報告里提到了散落在銀河某些地方的神秘空間站。那里存放著舊共和國科技的結(jié)晶——暗物質(zhì)科技。如果把這兩件事串聯(lián)起來,或許就能解釋為什么那些空間站必須啟動隱形力場避免被探測到。
暗物質(zhì),又是暗物質(zhì)??磥?,共和國也必須出手爭奪這一關(guān)鍵資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