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方旭趁著公司假期,去武漢探望了周林峰一次。周林峰和幾個兄弟合租在一間一居室的套房里,工作據(jù)他所說:“暫時就是這樣,也沒什么好說的!”大家嘻嘻哈哈地煎土豆片、打火鍋。然而就是那一次短短的相聚之后不久,方旭卻被閨蜜告知說,周林峰似乎在和另一個女孩談戀愛,兩人手挽著手一起去看電影時,被方旭的閨蜜撞了個正著。閨蜜還說,當時周林峰一臉尷尬,轉身就走。
昨日溫情,猶在耳畔,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嘲諷。天真的方旭強忍著憤怒和傷心,咬牙切齒地想等周林峰先聯(lián)系自己,可是周林峰的QQ頭像從此便一直都是灰色。她不淡定地開始瘋狂地給他打電話,他不聽,用座機打,他也馬上掛掉。她只能毫無志氣地在QQ上給他留言,問他為什么?好歹要有一句話吧?
終于在一個晚上,方旭收到了周林峰的QQ回復:“曾經(jīng)愛過,不愛了。”
不愛了,不愛了……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這么多年的堅守,他說不愛,就不愛了。
方旭問了萬千個為什么?設想了無數(shù)種原由,也無法再等來周林峰哪怕只多一句的回應。那從此陷入灰色、不再亮起的頭像,是那般決絕,那般富有殺傷力。
周林峰對方旭非常非常失望——應該說,他對這段感情非常非常失望。他滿以為方旭會隨他回武漢,結束這浮躁的、兩地分離的打工生涯。雖然從沒開口說過,可是周林峰覺得方旭應該懂他。廣東的工作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次嘗試,他從沒覺得非要在那里不可。以他的能力,他在哪里都可以找到工作,都可以養(yǎng)家糊口,完全沒必要遠行千里去受那樣的窩囊氣。
可是,在自己工作受挫,最最需要女友的陪伴、支持和認同的時候,方旭卻只顧忙她那份瑣碎的文秘工作,所謂文秘,不就是幫人打雜嗎?周林峰真的想不明白,這樣的一份工作,憑什么可以讓她置自己于不顧,置幾年的感情于不顧?
葉副總走后很長一段時間,工程部一直沒有安排新的副總來接手,而工程部原有的同事卻陸陸續(xù)續(xù)被炒了二分之一,貌似都曾是葉副總的“心腹”。有謠傳說,葉副總貪污受賄被供應商向香港公司舉報,公司現(xiàn)在要肅清他的“團伙”。眾人都在猜測,說方旭可能很快也會被炒掉。這種氣氛下,加之工作量也因葉副總的離開而明顯變少了,方旭開始有些寢食難安。
然而一個月之后,方旭不但沒有被炒,還意外地被調(diào)崗到了總經(jīng)辦,升任總經(jīng)理助理,直接向CK匯報工作,工資也翻了一倍。她這才明白之前老早的時候,宋經(jīng)理找她談話的用意。平常辦公室這種破例升遷,尤其是涉及年輕女性的,總不免被眼紅、或傳播一些風言風語。但倘若這人剛剛遭受過人生的低谷或不幸,人們卻又常常寬厚地將之歸為人生的補償,至少并不大會當面對其言語相譏了。
接到調(diào)任的那天,方旭激動得淚花直轉,她多想捧給自己的父親看看啊。
CK有個外號叫“霸王”,長得也蠻像個霸王,又高又胖。他表達方式簡練,給下屬的任何一條工作指令都簡單而直接,讓你根本不需多想。但完成任務必須火速,他不能容忍拖拉,更不容借口。倘若某件他交待過你辦的事情,你不主動匯報進度而等到他追你,你就慘了。每每他想給下屬強調(diào)什么要求的時候,總會反復重復兩三次,像教小學生一般。但倘若幾個月之后下屬忘記了他曾經(jīng)的交待,犯下這個錯誤,他便會大發(fā)雷霆。
不知道是家庭原因還是工作習慣使然,CK每天呆在公司的時間永遠比離開公司的時間長,而且從不休年假,連周六都照常辦公,并且每晚至少工作到九點以后。每逢有新產(chǎn)品研討,他主導的會議時常開到十一二點。雖然工作時間超長,但他卻從不消磨時間,無論電話還是面談,CK的風格一律是快速高效。這樣的風格又理所應當?shù)貙е滤磉叺南聦賯儯瑐€個都必須行事迅速而高效。
方旭最讓CK滿意的,就是響應迅速,跟工作跟得緊貼,信息量收集完善,并且任勞任怨。雖然CK從沒有開口要求過方旭加班,但自從方旭上任的第一天開始,就一直跟足CK的作息時間辦公,CK多晚下班,她就多晚離開辦公室。這導致了CK有許多需要轉告、調(diào)查的事情可以落實在方旭手上。而方旭總能夠在第二天他到辦公室之前,把這些事情辦妥并且逐一向他匯報。
間或有時,CK會突然抱著一堆資料、手機和平板電腦跑去車間,臨走時對方旭招個手或敲敲她的辦公桌,這時方旭就必須迅速跟上,那意味著CK巡查的過程中可能會隨時發(fā)出指令,需要跟進。他走得很快,還喜歡一邊走一邊說話,方旭時常要小跑著跟上。由于太胖,每回CK跑完三幢樓的車間回來,就累得直吁粗氣,抓一大把紙巾抹頭上的汗水。
這天開會的時候,CK突然在辦公椅上打起了盹,正在發(fā)言的同事望他一眼,卻并不停頓,繼續(xù)講述。CK的“盹”大約持續(xù)了七八分鐘,竟神奇般醒來,于是剛剛發(fā)過言的同事很自然地輪流再將講過的內(nèi)容重述一遍,除了瞪大眼睛的方旭,在座所有人都從從容容,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般。
方旭猜測,同事們對這位老板的習慣想必已是見怪不怪了。
方旭甚至在心里好笑地猜想著:也許某一次,因為CK打盹,一位同事的發(fā)言突然中斷,突如其來的安靜,反將CK瞬間驚醒了,大家同時尷尬不已,自那以后,同事們便養(yǎng)成了這從容的規(guī)矩。
時近中秋,不少供應商來送禮,CK吩咐方旭集中堆放和登記。
原來這是CK的慣例,每逢年節(jié)日前個把月,供應商都會送來不少禮品,包括送到采購部的,CK統(tǒng)統(tǒng)要求集中收集登記,統(tǒng)一堆放在總經(jīng)辦門口的空地上,待到年節(jié)的時候,便將其一一分發(fā)給寫字樓所有的同事。水果、筆記本、臺歷、月餅、粽子、蜂蜜、咖啡、紅酒,唯獨沒有煙——CK不抽煙,有時偶爾見到屬下抽煙,他都謂之“吸毒”,所以整間公司抽煙的人也沒有幾個。
方旭所觀察到的CK,就是這般模樣,遠沒有傳說中那么可怕。這一切倒正合方旭的脾性,她沒有絲毫的不適,反而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