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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江軼事

第二十六章 官商勾結侵吞國帑 分贓不勻互揭老底

浦江軼事 周子元 3799 2021-07-16 00:09:13

  孫老四名下的裕盛五金行是貨物品類最齊全的大公司。上海灘能報得上名號的五金行有幾十家。孫氏裕盛五金行是行業(yè)的老大,憑著雄厚的財力和家族勢力在上海灘呼風喚雨,左右著五金市場的物價。五金業(yè)唯孫氏馬首是瞻。他家定的價格,幾乎就是五金行的官價,就連行業(yè)協(xié)會也拿他毫無辦法。

  孫老四的小舅子婁豐泰當著五金行的總經(jīng)理,依靠孫家的權勢包攬了官府的生意。而且,不僅是上海,東南數(shù)省的市政建設所需五金件都是他家包圓了的。孫氏公司下屬裕隆鐵工廠生產(chǎn)的農(nóng)用鐵器和大小五金件,批零給眾多的中小五金商家,也算是上海灘的暢銷品。孫家生產(chǎn)的馬路燈柱、下水口鑄鐵井蓋等是市政工程的專用品;就連官府所需門窗插銷、鎖具、油漆也盡是孫氏家族的獨門生意。

  孫家與兵工廠的高官聯(lián)手做生意,以賄賂方式取得政府和官辦企業(yè)的業(yè)務。比如:進口鋼材、工具及一般配件,他們都以機器兩字開發(fā)票,九十元的板子居然冒充機器以九萬元的機器,高價賣給兵工廠,暴利竟達一千倍。他們又與鐵路局倉庫人員和勤雜人員勾結,凡是供給鐵路局的材料均加價一至二成,作為鐵路人員的紅利;若有重大利潤的生意時候,就臨時談判抽成的額度。

  孫老四時常邀鐵路局官吏的混跡于秦樓楚館、酒肆茶樓。鐵路局但有采購訂單難逃他的手掌心。他拿到訂單即交給婁豐泰去配置物料。婁豐泰先把自家的庫存來配置訂單,缺貨就向同行拆貨。倘若有特定品牌和規(guī)格的商品,他就讓裕隆鐵工廠仿制贗品,以假充真,以次充好;鐵路局的驗收人員都是共同拆賬的團伙,可輕易過關的。

  孫家獲利均在三成以上,有時甚至高達數(shù)倍的。如果遇到大宗交易,鐵路局為會搞個競標程序來掩人耳目。孫家可以知曉所有標單的底價,再以化名投標的方法來奪標。如果操作不當,偶而被圈外廠商中標時,他們就在收貨時雞蛋里挑骨頭,或者拖延付款,總要弄得中標者知難而退,甚至賠本,以后再也不敢來競標。

  周天瑞則是按照正統(tǒng)做生意的途徑,一步一個腳印地做起來的。他在民營企業(yè)中靠貨真價實的產(chǎn)品、精湛的技術和優(yōu)質(zhì)的服務來掙錢的。他的生意雖始終不及孫老四做得大,卻是植根于民營企業(yè)基礎上的。孫老四每在星五聚餐會上,總是譏笑周天瑞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跟班,只能吃些他手指縫里遺漏下來的殘羹剩飯。

  這日,朱寶根打電話給周天瑞,說他要去鐵路局競標,問周天瑞是否有空可以同去。周天瑞心想:鐵路局那可是孫家的勢力范圍,你怎么能競爭得過呢?他便問道:“你從哪里得到消息的?”

  “申報上刊登著,鐵路局欲采購價值百萬以上的五金件及機電產(chǎn)品,凡在上海灘注冊的公司均可參與公平競標?!?p>  “遮人耳目的幌子而已。”周天瑞很是不以為然地說。

  “說是由市政府和鐵路局的官員聯(lián)合主持招標,絕對公平,絕無欺詐的?!敝鞂毟鶊猿值卣f。

  “掛羊頭賣狗肉的事情還少么?”

  “我還是想去見識一番。”

  “那你就去領略一番吧。我就不去了?!敝芴烊鸩粣偟赝妻o道。

  “去‘軋鬧蠻’么,說不定還能中了標的?!?p>  “嘿嘿,何不自找煩惱呢,必定是孫老四中標的,哪會有第二家!”周天瑞不客氣地說道。

  “總要試試看,才曉得吧?!?p>  朱寶根拿著五金公司的證照到了市政府的會議廳,只見大廳里人滿為患,總有幾十家公司來競標。朱寶根在接待處遞交了證照辦了手續(xù)交了標書。他正欲離去,轉身看見婁豐泰以譏諷的眼神盯著他,說:“哦,你也來軋鬧蠻?”

  “是啊,你都來了,我還不得來捧個場嗎?”朱寶根挑戰(zhàn)地瞪著他。

  “嗯,做夢想屁吃的人多得很呢!”婁豐泰斜著眼瞅著他說。

  朱寶根看到兩個同在一條馬路上開五金店的蔡老板也在遞交標書,便甩開了婁豐泰,走過去與他們打招呼,說:“你倆也來來軋鬧蠻?”

  “哦,這段時間手氣蠻好的,搓麻將總是贏的,所以也來試試看,說不定也能中一次呢。”專做機電生意的施老板搓著雙手說。

  “我倒沒有想把這么大的單子統(tǒng)統(tǒng)吃下來,只要能插進去一只腳,挖小塊單子,也就心滿意足了?!?p>  “誰說不是呢!這種厚利的生意,極難侯得到的?!?。

  “我倒是沒有半點中標的奢望,只想看看這政府主持的招標會,究竟能不能公平公正,最終會花落誰家!”

  “這還用問,孫老四家!”

  “既然你都曉得結果了,那你還遞什么標書呢?”

  “我是想看看,政府到底公正不公正!”

  “嘿嘿,你做這生意也有幾十年了,還拎不清鐵路局的招標會有公正的辰光么?”

  一直站在遠處駐足偷聽的婁豐泰,怒氣沖沖向他們走來,似乎是要來興師問罪的。朱寶根急忙雙手抱拳,道聲:“再會,再會?!北慵贝掖业仉x開了這是非之地。

  婁豐泰回到五金行就向?qū)O老四匯報說:“有幾十家競標的公司,其中還有對門的泰昌五金公司?!?p>  “嗯,知道了?!睂O老四回答道。

  孫老四到鐵路局長的家中去了一趟,遞給了局長一張二十萬的銀票說:“這次牽涉到的人頭太多,我也弄不清白,究竟該怎樣來擺平這些相關的人等。我想倒不如把銀票給你,該怎么分配的都由你說了算,我也就不操那么多的心了?!?p>  局長大喜,心想這老小子真像社會上傳說的那樣,手面闊綽,很是有些胸襟的。他回答道:“好吧。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會擺平的。但是你的標的是多少呢?”

  “一百六十萬?!?p>  “你還是再斟酌斟酌吧。如果與底價差個十來萬,咱們可以說質(zhì)量不同;差太多了就不大好圓場了。”

  “底價是多少呢?”

  “一百四十萬。有人報出最低的價碼,一百三十九萬。想必司長里面有吃里扒外的東西泄露了底價。我自會慢慢查清楚的,一旦查出,即刻讓他滾蛋!”

  “嗯,那我就報價一百三十八萬!煩請局長先不要向局里的人說出我的報價,只等最后開標時才報出我的底價?!?p>  “這都是熟門熟路了。何須你關照呢,我自會安排妥當?shù)??!?p>  “那就不再打擾了,告辭了?!?p>  局長欠了欠身算是送行了。而后,局長給市府主持招標的官員送去了一萬大洋,三位副局長每人一萬大洋;五位司長每人五千大洋,辦事人員每人五百大洋,剩余的十來萬銀元全落入他的錢袋里了。半個月后,市政府和鐵路局聯(lián)合通告便在鐵路局的布告欄里貼了出來,中標的是裕盛五金行。

  鐵路局材料司的司長蔡振英因回老家奔喪不在崗,待他料理完母親的喪事回到鐵路局,已是半個多月之后了。局長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人不在,就沒有必要告知他局里招標的事情。蔡振英回到局里,局長只給了他一千大洋說是給他的撫恤金。

  按照風俗習慣,蔡振英在老家辦了喪事,回到上海要置辦酒席請同事們喝酒吃飯的。蔡振英便與同事們約定在禮拜天,在豫園老飯店吃正宗的上海菜。蔡振英回到上海局長就給了一千大洋,自然是滿心歡喜的,便讓同事們把夫人也帶來,一起熱鬧一番。

  豫園老飯店的本邦菜是上海灘數(shù)一數(shù)二的,菜肴選料精細,魚蝦必是鮮活的;烹調(diào)吸取了蘇、浙、皖的特色,具有本幫菜獨特的風味。局長對這家飯店情有獨鐘,因此,蔡振英就把酒席定在了這里。

  局長、副局長以及司長、秘書剛好坐了一桌。局長嫌夫人們呱噪,讓夫人們坐在了另一桌。女人在一起難免家長里短地說些是非的事情。幾杯酒下肚,有個司長的夫人就開始揭自家老公的短處,說什么拿了錢都不交給她,必定是在外面包了婊子姘居。另一個司長夫人關心地問:“那上次局長給的五千大洋交給你了嗎?”

  “什么竟有五千大洋?他只說是五百大洋?。 ?p>  “啊。那你不會翻他的衣袋么,看看有沒有存單?!边吷弦晃环蛉俗I笑道。

  “他不交出存單就不讓他上床,熬著他!熬不過了就會乖乖地交出來了?!?p>  “你倒是老吃老做了,倒是很有些經(jīng)驗的!”

  “你可小心。你熬他,正中他的下懷,出去泡書寓、玩婊子,讓你自己在家熬自己。”

  “這倒也是的?!?p>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蔡夫人回到家中便開始大發(fā)雌威,要蔡振英交出五千大洋來。蔡振英此時才曉得,別的司長都是五千大洋,唯獨自己才一千大洋!

  蔡振英自此心懷不滿,便暗地里收集證據(jù),然后,唆使屬下去法院投告。法院受理后,他又指使屬下給申報專欄記者劉世勛透露黑幕消息,導致社會輿論紛紛指責鐵路局,與奸商孫老四里應外合貪瀆國帑,使得法院不敢明目張膽地銷案了事。

  孫老四被社會輿論逼得無路可走,只得在報刊上發(fā)聲明,說自己不是五金公司的實際經(jīng)營者,對所發(fā)生業(yè)務概不知情。幾家報刊也跟貼發(fā)了一則消息:據(jù)悉,裕盛五金公司總經(jīng)理為婁豐泰,孫老四僅為眾多的投資者之一。據(jù)政府相關部門審查:婁豐泰與鐵路局的生意往來,都是合法招標的項目,并無行賄受賄的行為。婁豐泰則在大公報上發(fā)了聲明,說裕盛公司保留起訴造謠者的權利,追究其法律責任。

  鐵路局也在申報上發(fā)了聲明:查本局所有的工程項目具按照法規(guī)招標實施,并無內(nèi)外勾結貪瀆的行為。孫老四又拿著金條到各個緊要的關口跑一了圈,此事便雨過天晴,不了了之了。

  局長很快就查出是蔡振英幕后指使者。他把蔡振英被叫到辦公室一頓痛罵,讓他卷鋪蓋滾蛋。局長及時告訴了孫老四,舉報人蔡振英已被他踢出了鐵路局,余下的事情讓孫老四自己去料理干凈。

  申報上又登出了消息:鐵路局查出此案的幕后策劃者為材料司的司長蔡振英。據(jù)蔡振英的屬下坦白交代:此案的起因系蔡振英因與同僚有利益糾葛,便指使下屬造謠誣陷同僚,以泄私憤。鐵路局已將蔡振英開除公職,永不續(xù)用。

  蔡振英離開了鐵路局,便回了安陽老家。生活沒了來源,他準備把祖屋和田地都賣了,拿了這筆錢一家人也好在上海過日子。那日,他提著行李箱行走在故鄉(xiāng)的土路上,突然,一輛大卡車從他背后撞來,頓時,他被撞得血肉模糊當即喪命。當?shù)氐木忠越煌ㄊ鹿侍幚砹怂氖住?p>  申報記者劉世勛一直在追蹤報導此事。他追到安陽,才知道蔡振英已成了一把骨灰,被其妻子捧回了上海。劉世勛在申報上報道了蔡振英遭遇,致使社會輿論嘩然。然而,這種事情也就是在社會輿論中喧鬧了一段時間,便消聲滅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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