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魚與步搖面面相覷。
把老人家輕放在地上后，宋魚小聲問道：“這，你怎么想？”
步搖靠著巖石坐下，一邊調(diào)整呼吸一邊無奈說道：“還能怎么想？我身體已經(jīng)到極限了，想再跑也跑不了多遠(yuǎn)。我現(xiàn)在的想法是，聽他意見，先在這里喘口氣，再見機(jī)行事?！?p> 宋魚聽這回答卻忽然急了起來，“不是，我不是問你這個?！币话褜⒉綋u拉起，走到巖石的背后，壓著聲音道：“我是想問，他，可信不可信？”
“他？”
不明所以的步搖側(cè)身看了一眼昏迷當(dāng)中的老人家，一臉茫然地問道：“他怎么了？如果不信他，你為什么同意我救他？”
宋魚發(fā)出嘶的一聲，“我不是剛剛才想到嗎，這事我總覺得哪里不對?！?p> “不對？”
步搖眉頭皺成一塊，不知從何說起。
“對?！?p> 宋魚猛點(diǎn)頭，解釋道：“你自己回想一下是不是這樣。在山頂時，他，好像什么都沒干，只是歪個腦袋，那青衣人就不動了，自己也昏迷了。這里有古怪啊。青衣人好歹是個修仙者啊，而且，你也說過，我們在青鹿山逃了一天一夜，青衣人眨眼就到，怎么我們現(xiàn)在從山頂跑到山腰，青衣人就追不上呢？”
“你是說……”
步搖咀嚼宋魚說的話，覺得不無道理。他救老人家，不過是臨時起意，并無考慮太多，只是覺得老人家在那種情形下還提醒他們快逃，應(yīng)該不是壞人。但現(xiàn)在想來，自己可能大意了，不由背脊發(fā)涼。
宋魚噓了一聲，意會道：“是的。我懷疑他與青衣人是一伙的，他們在山頂只是演戲給我們看。”
步搖頓時感覺危機(jī)四伏，緊張問道：“我們眼下怎么辦？”不由四下張望。
“要不，我們......”
宋魚湊近步搖，右手做了一個掌心虛握、向下劈砍的姿勢，示意先下手為強(qiáng)。
步搖心里一緊，“要?dú)⑷?？?p> 馬上意識到不妥，“萬一我們想錯了，怎么辦？再說，要是他們真是一伙的，他，肯定是假昏迷。我們有機(jī)會先下手為強(qiáng)嗎？而且青鹿山那女青衣人，我把她腦袋都拍成這樣了，都死不了，他，應(yīng)該也不會輕易死?！?p> “也是?！?p> 宋魚覺得步搖說的很對，隨即道：“要不逃吧。就算不是同伙，我們把他抬到這里，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p> “嗯?！?p> 步搖點(diǎn)頭同意，在回頭偷望老人，準(zhǔn)備悄悄跑開的時候，突然道：“不對，手段太過明顯了。他們怎么知道我們一定會回頭救他？”
宋魚猛然一頓。
步搖繼續(xù)道：“我們救老人家是一件很偶然的事。如果我們沒有救他，就沒有臥底一說了。而且，如果要做戲，為什么這么假？說到底，我們都只是猜測。如果我們現(xiàn)在一走了之，老人家可能就兇多吉少了?！?p> 宋魚苦惱了起來。
主要是今天這事太詭異了。
從邏輯上看，步搖所說似乎也沒有不對。
但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他們與老人家萍水相逢，留在這里冒險值得嗎？
況且……
“留下來，他估計一樣兇多吉少?！?p> 宋魚回頭見老人家的氣息越來越弱，臉色漲青，泄氣道。
步搖卻道：“未必?！焙鋈粡难鼛〕鲆活w黑色藥丸，捏在宋魚的眼前。
“回靈丸？”
宋魚打了一個冷戰(zhàn)。
這可是在青鹿山既救了他的命，也差點(diǎn)讓他粉身碎骨的神藥啊。
“你怎么還有？”
宋魚問道。
步搖嘻嘻一笑，解釋：“這是你在石室給我的兩顆之一，當(dāng)時我只吃了一顆，一顆就放在口袋里。”問道：“這是最后一顆了，要給他吃嗎？”
“給還是不給？”
宋魚不由得一愣，嘀咕道：“這老人家身份未明，給他吃了，最壞的結(jié)果可能就是救了一個敵人。不，應(yīng)該說是浪費(fèi)了一個藥丸。但是不給他吃，他因此而死，不就是我害了老人家嗎？唉，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希望我好人有好報?！闭f道：“給他吃吧。”
步搖笑了笑，他心里早有決定，既然選擇留下來了，這顆藥丸沒有必要吝嗇，于是二話不說走到老人家的身邊，捏起藥丸喂進(jìn)了他的嘴里。
回靈丸入口便化。
只見老人家喉嚨輕輕滾動幾下，若隱若現(xiàn)的氣息便神乎其神地平穩(wěn)下來，臉上的慘色猶如變魔術(shù)一般瞬間不見。
宋魚與步搖雖有有預(yù)期，但再次親眼見到，仍覺得非常神奇。
他們互看了一眼，期待老人家立馬醒轉(zhuǎn)過來。但又怕太快了，坐實(shí)了老人家的偽裝。
所以他們就站在身邊，睜大雙眼，忐忑地看著老人家的點(diǎn)滴變化。
雖然明顯感覺到呼吸平順了不少，但隨著夜色越來越深，依舊不見醒來，他們只好蜷縮在巖石的角落，暫時休息。
直到下半夜，山上更深露重。
他們大膽拾了些柴火，在巖石洞里燃起了火堆。也許是驅(qū)寒了的緣故，老人家不一會兒就有了蘇醒的跡象。
只見他先是咳嗽了幾聲，然后驀然睜開眼來。
他們急忙靠近，卻見他哇的一聲涕淚交下。
“咋回事？”
宋魚與步搖霎時面面相覷。
步搖以為是因為死而復(fù)生過于激動了，寬慰道：“沒事了，醒過來就好了?！?p> 哪知老人家哭聲頓止，神情悲痛道：“老夫經(jīng)脈盡斷，除非仙丹妙藥，不可能死而復(fù)生。莫非，你們是修仙者？”
抬起頭，雙眼淚血交融，巖石洞里漸弱的火堆噌一下狂燒起來。
“這……”
感受到無盡恨意的宋魚和步搖連連后退。
宋魚轉(zhuǎn)身欲逃，但先被步搖一把拉住，“先別急。我們可能被誤會了。”再聽老人道：“別裝模作樣了，動手吧?！逼馔蝗簧嫌?，一邊暗道：“嘿，我的爆脾氣，誰在裝模作樣？”一邊怒道：“你要?dú)⒕蜌?，是我好心沒好報，我認(rèn)栽。說什么修仙者？我說，你才是修仙者，你他媽一家人才是修仙者?！?p> 此言一出，山風(fēng)呼嘯，步搖與老人為之一愣。
步搖道：“你說啥呢？”
老人的氣勢陡然變?nèi)?，眼前狂燒的火焰縮回巖洞之中。
步搖見狀，客氣問道：“不知道老人家為什么這樣說？我們都是凡人，沒有騙你。如果你是因為丹藥的緣故，那不過是我們在機(jī)緣巧合之下得到的，給你吃下也只是試一試?！?p> 此時，老人的神情已經(jīng)暗淡下去，挺直的腰板變得佝僂起來，步搖說完后，依舊不言不語。
宋魚莫名感到心酸，斗膽問道：“你這是干什么？你說我是修仙者可以，我說你全家是修仙者不行了？你現(xiàn)在這狀況究竟是真是假？”
良久，老人抬起頭在步搖與宋魚身上打量起來，突然悲苦道：“修仙者？老夫想喝其血吞其肉都來不及了。老夫是修仙者嗎？”然后昂天長笑，兩行血淚流了下來，洞中的火堆漸漸弱了下去。
宋魚與步搖對望一眼，尋思：“這反是我的不對？”試探問道：“你沒有騙我們吧？”
老人這時卻如若未聞，雙眼定在只剩火星的火堆上，滿是悲傷。
等了好久，他才淡淡道：“是老夫莽撞了，自以為這次非神仙能救，才如此忖度小兄弟。請小兄弟莫怪。小兄弟的救命之恩，老夫余下殘年沒齒難忘?！辟橘朐诘兀瑢λ昔~與步搖跪拜起來。
宋魚與步搖不由得一怔，看起來不像臥底啊，連忙去扶老人。
步搖道：“我們雖不知老人家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不必如此。我們不過是舉手之勞，試一試丹藥而已。至于老人家能復(fù)原，這全靠老人家福大命大，命不該絕罷了。”
老人始終不肯起來，還要磕頭下去：“雖說如此，但贈一顆仙丹妙藥已是恩重如山?！?p> 步搖連忙阻止。
宋魚勸道：“好了好了，心意領(lǐng)了就夠了，要是引來青衣人就糟糕了?！?p> 他還是有點(diǎn)擔(dān)心青衣人忽然下來，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也對老人沒有完全放下心來。
老人站起來道：“如果小兄弟說的是山上的青衣人，那么就不足為懼了？”
宋魚不禁疑惑：“你都差點(diǎn)死了，還說不足為懼？”但不好直面老人不是，只好笑問：“為什么？”
老人道：“死了?！?p> “死了？”
宋魚與步搖不由同時驚呼，“怎么死的？”
他們逃跑時青衣人還好端端呢。
老人道：“你們聽到的爆炸聲了嗎？有爆炸聲就證明死了?！?p> 宋魚步搖回想，確實(shí)在剛逃到這里的時候聽到了爆炸聲。
宋魚問道：“他怎么死了？”
老人回道：“他中了我的‘五道絕’?！?p> “五道絕？”
這名字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宋魚步搖的雙眼頓時來了興趣。
老人解釋道：“以山上的青衣人修為，中了我的五道絕，必死無疑。五道絕，是我的最后一招。使出這招后，我必然要以經(jīng)脈盡斷為代價。因此，死是必然的事?！?p> “創(chuàng)造此招，目的就是針對修仙者。因為修仙者身死不代表道消，他們死后靈魂可以不滅，可以奪舍占據(jù)他人的軀體重生，但只要在半柱香時間三里范圍內(nèi)沒有奪舍，他們才會是真正的灰飛煙滅?！?p> “所以，五道絕是根據(jù)修仙者的這種情況，在內(nèi)里先封堵修仙者的經(jīng)脈，奪其感知，然后待得半柱香之后，清空周圍的人不給他奪舍之機(jī)，再行激蕩其體內(nèi)靈力，使其爆體而亡，軀靈具滅?！?p> “一旦被五道絕打中，修為不高的修仙者雖未立即死亡，但也是必死無疑?！?p> “這是同歸于盡的一招。”
老人說得雖娓娓道來，步搖聽得卻是頭皮發(fā)麻，心潮澎湃，“原來這就是老人家突然受傷這么嚴(yán)重的緣由啊?！本磁逯橛腿欢?，只是仍有一事不明，忍不住問道：“老人家說得這么驚險，我們怎么絲毫看不到整個過程?。俊?p> 老人回道：“五道絕是非常迅速的一招，常人未經(jīng)修煉，看不出來很正常。在山頂時，我在瞬息之間瞬移到青衣人的身邊，封堵了他的五道經(jīng)脈，又站回原地。青衣人都發(fā)現(xiàn)不了，你們自然也如此?！?p> “哇喔?！?p> 宋魚聽到這里，一下就解釋了自己的疑問，“不是人家在演戲，是咱看不到而已。”情不自禁地跳了起來，自動腦補(bǔ)出老人家當(dāng)時一眼之下輸出無數(shù)招的場景，心馳神往，不禁問：“你這么厲害，怎么不是修仙者？”
只不過一問出口，宋魚就覺得不妥。他對修仙者如此怨念，可能又說錯話了。但轉(zhuǎn)念一想：不是修仙者，那青衣人怎么都不是他對手呢？
霎時，宋魚陷入想問又不想問的境地。
老人卻不甚介意，淡淡說道：“我非修仙者，與你們一樣，凡人而已?！?p> 宋魚追問：“凡人也能這么牛逼（厲害）嗎？”
老人失落地?fù)u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