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隊伍一眼望不到盡頭,有警衛(wèi)森嚴的衛(wèi)兵,有手忙腳亂的廚子,衣裳飄飄的宮女,還有在馬車上只聞到香味卻看不到人的貴婦們。
這正是楚王的遷移隊伍。
春雨瀟瀟,云霧迷蒙,山影樹影都在水氣中,煙霧籠罩著方圓九百里的云夢澤。
楚國人稱荒野草澤為夢,云地的夢,便是“云夢”。
楚國的云夢與燕國的祖、齊國的社稷、宋國的桑林齊名,都是國人游憩的勝地,更是青年男女尋偶求歡的場所。
熊橫帶著貴族和大臣們,一步一回頭,緩慢地向新都遷移,路過云夢澤時,他命令在這兒多待一些時候。
誰都清楚,每路過一個地方,就是永久的告別,熊橫安慰自己,雖然放棄了漢江流域,但楚國地廣,這不馬上就要北上,到達淮河流域,開辟新的國都嗎?
秦的野心不就是想把郢都要去嗎?
還能把楚國整個都吞下嗎?
他的心中還是非常難過:君王出獵尋歡的云夢,將是別人的袖中之物,這份丟失國土的恥辱,將來怎么有臉面去見祖宗?
想到這,楚王更是決定在這里多留幾日,以表達自已依依不舍故土的心情。
倒是久困在宮中的女人們,從遷徙那天起,就異常的興奮,難得有這樣隨意眺望風景的機會,至于江山馬上要改姓誰家的名,這都不重要,這都不能改變她們?nèi)匀粫呛髮m女人的命運。
清晨,春雨停止了,朝霧彌漫,云夢被一層薄薄的絹紗蓋住了臉,看不清眉目。
楚國的君臣們默立在高唐的臺館上,憑欄遠眺:
朝霧似浮萍,流動著又似流云,一會兒如險俊的高山,一會兒又如海中的波濤無邊,變幻無窮。
熊橫打破了沉寂:
“這是何等云象天氣?”
眾臣面面相覷,云就是云,還能有什么氣象,今天是個多云的天氣唄。
宋玉站出來答:
“大王,這是朝云?!?p> “何謂朝云,說來聽聽。”
大王的好奇心又被勾引上來。
“昔日先王曾出游高唐,由于路途疲勞倦怠,就在白天小睡,夢見了一位絕色的女子,那女子說:妾是巫山神女,來做高塘之客,我愿為大王進身枕席。先王十分寵愛,與她歡合,臨別時她說:妾原在巫山之南,那里有險阻的高山,清晨,我便是那美麗的朝霞,日暮我又化為飄灑的雨絲,朝朝暮暮,我都會在您的身邊。先王第二天早晨觀看,果然高唐朝霧迷蒙,先王就為夢中的巫山神女立了廟宇,名叫朝云。”
熊橫聽后,不禁觸動心思,父王在此地的浪漫情史是如此美麗動人,他的心中卻是沉甸甸的。
何時自己才能像父王那樣,坦蕩而自信地去會一會巫山神女?
想到此,他問:
“宋卿,為寡人說說如何能再見到神女?”
“大王若是真心想往神女,必先齋戒沐浴,清心潔身,擇定吉日良辰,乘著樸素無華的馬車,穿著玄色衣裳,車上豎起云霓旌旗,車蓋飾以翠鳥翎羽,清風吹送,雨過天青,大王駕著車可去與神女相會?!?p> 似乎尋找神女的方便之門,在于大王是個心中無啥欲望和物質(zhì)享受的人,正是這一點,作為王的他,很難做到,于是宋玉又補充:
“假如大王關(guān)心百姓疾苦,心憂邦國之難,開啟圣賢進階報國之門,讓他們輔助大王,臣正不逮,這樣就使得大王九竅開郁,滯氣盡清,這不是比求神女更為福利無窮的好事嗎?”
說完,宋玉俯身垂手肅拜。
昔日楚莊王請出隱居在云夢的孫叔敖輔佐先王,才使得楚國日益強大,位列七雄之列,宋玉之意,是讓熊橫仿效先王,請出賢人,重振家邦。
想到此,楚王點點頭認同。
群臣的心這才放下,都為剛才宋玉的勸諫捏了一把汗。
就像你是一只喪家犬,還讓你回過頭去和強敵打一仗,讓你找到邦手,不畏強敵,不喪失斗志,做個像先王那樣能勇于去與神女相會的大王,宋玉以男女之事,比喻為國振興而去努力。
再觀云霞,已散退無蹤。
朝陽,從密林的肩頭滑出,染紅了深黛色的林梢,此時,群鳥爭鳴,渲鬧沸騰,真象是置身于繁華的京都,一點都沒有戰(zhàn)爭即將到來的硝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