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開春，正月初二，張居正府里擺宴，官當(dāng)?shù)剿@個份上，已經(jīng)心滿意足，這次榮升太子太師，更要慶祝一下，他還是很受眾人恭維的。
定國公徐文璧、成國公朱應(yīng)楨、就連年長的英國公張溶都來給張居正賀喜。
內(nèi)閣四人全在，六部里只有刑部尚書嚴(yán)清沒來，九卿中也來了大半，六部中的侍郎、郎中更是來了很多。
張府上下好一陣熱鬧。
酒宴中文人聚在一起，總要賣一賣文采，念幾首詩句，出幾幅對子。
朱翊鈞知道張居正擺宴，也送了親手書寫的忠正賢能四個大字。
內(nèi)官走后，張府徹底熱鬧起來。
禮部郎中邱南鎮(zhèn)拿著賀禮，壯著膽子敬張居正一杯酒：“相公榮升太子太師，下官有一副對聯(lián)送給張相公?！?p> “哦，什么對聯(lián)？”工部尚書曾省吾問邱南鎮(zhèn)。
邱南鎮(zhèn)拿出一個金冊，這是他托人連夜趕制的，就是要今天拍一拍張居正的馬屁。
金冊上刻著：日月并明，萬國仰大明天子。
丘山為岳，四方頌太岳相公。
“好！”
“恩，日月為明，山丘為岳，張相公號太岳，寓意好?！北可袝椒陼r點頭說道。
“吾非相，乃攝也！”張居正把酒杯狠狠放在桌上。
眾人一愣，張學(xué)顏點頭道：“相公做不得，攝政可做也！”
眾人哈哈一笑。
旁邊桌的英國公張溶，目光冰冷，沒有做聲，自顧自的喝酒，看酒宴差不多，告退回府。
張四維給王國光遞眼神，后者搖頭不語。
來慶賀的官員，聽到張居正這句話，低頭喝酒不語。
張居正在酒宴上說的什么，很快傳到朱翊鈞這里。
“不用管，再等一等?！?p> 人作到一定份上，那就離死不遠了，張居正此時權(quán)勢滔天，已經(jīng)目中無人，自從奪情事件以后，他的脾氣就暴戾乖張，對待別人很嚴(yán)厲，對待自己人很寬容。
典型的嚴(yán)于律人，寬于待己。
朱翊鈞此時把寶都壓在軍隊上，此次對東北方蒙古各部打擊成功，回師途中奪取薊鎮(zhèn)、密云、昌平、永平、易州、還有山海關(guān)的兵權(quán)，這樣大明整個北方、東北方都在朱翊鈞的掌控中，張居正所儀仗的李成梁，也被鎖死在遼東，對大明沒有威脅。
朱翊鈞在冬春交替季節(jié)出征，也是根據(jù)世宗時期名將馬芳的戰(zhàn)略觀點，世宗時期大明對蒙古各部也進行了有效打擊，特別是當(dāng)時宣府總兵馬芳和土默特部俺答，兩邊進行了數(shù)次交鋒。
蒙古各部稱呼馬芳為馬太師。
世宗有言：勇不過馬芳。
馬芳對蒙古部落的觀點，和朱翊鈞不謀而合。
馬芳呈兵部奏疏：大明較蒙古部落有三不可比：一為蒙古各部天生騎射，弓馬嫻熟。二為來去迅即，顧此失彼。三為：居無定所，進退自如。
為解決這三不可比，馬芳當(dāng)時建議大明邊軍應(yīng)以騎兵對騎兵的作戰(zhàn)思路，不應(yīng)以守為主，依靠長城的邊墻組遏敵人進攻，敵人進攻到大明邊境，勝也是敗，敗則大敗。
蒙古部落在大明邊境和大明邊軍作戰(zhàn)，摧毀和燒毀的是大明的房屋、田地，就算打贏蒙古部落，在經(jīng)濟上，大明也是虧本的，朱翊鈞也是這樣想的。
馬芳建議大明應(yīng)該重用火器，騎兵大規(guī)模裝備三眼銃、五眼銃，作戰(zhàn)中火器騎兵、弓箭騎兵、刀兵相互配合，反復(fù)沖殺，此可補騎射之短也！
馬芳的作戰(zhàn)思路是以快制快，主張每年冬春之際，派出精銳騎兵組成小隊，對蒙古草原進行反突擊，以劫掠馬匹和燒毀草場為作戰(zhàn)目標(biāo)，最大限度摧毀蒙古各部的作戰(zhàn)資源。
當(dāng)蒙古各部南下劫掠時，切忌閉關(guān)消極防守，要派出騎兵長途奔襲，切斷蒙古后勤，聚殲蒙古各部有生力量。
馬芳言：克擄之道，重在料敵先發(fā)，敵欲動我先動，以我火器騎射之長，克敵弓弩騎射之短，重創(chuàng)敵于塞上，方為制勝之法也！
現(xiàn)在的一團、二團，要比馬芳設(shè)想的還要強大，以閃擊蒙古部落留守，逼迫蒙古部落回援，一團、二團占據(jù)有利地形，對蒙古各部進行降維打擊，掠奪蒙古牛羊、女人、孩童，察哈爾部、喀爾喀部、朵顏部，不得不迫切于一團、二團決戰(zhàn)。
遠程用大炮攻擊蒙古部落，兩公里內(nèi)用迫擊炮攻擊，近距離有軍銃，蒙古弓弩射程和穿甲，都不如軍銃，蒙古部落勝而成團，稍遇挫折就會四散奔逃。
馬芳的提議，在嘉靖時期受到打壓。
御史夏陽彈劾他：驕兵悍將，邀功貪戰(zhàn)。
兵部侍郎趙應(yīng)奎訓(xùn)斥他：沽名釣譽，不識邊務(wù)。
馬芳的功勞也多被文官搶奪。
馬芳對土默特部、永謝布部、啊勒坦多有斬獲，雖然功勞被文官奪取不少，百次戰(zhàn)斗中，斬首敵軍四千兩百多。
和此時的遼東李成梁不相上下。
遼東李成梁從隆慶年，到萬歷八年，十五次大捷，斬首蒙古各部四千一百多首級，在打一兩次大捷，斬首數(shù)就可以超過馬芳。
李成梁在東昌堡和永奠堡兩次大戰(zhàn)中，斬首最多，分別是八百九十三級、七百五十級。
戚繼光鎮(zhèn)守薊州、昌平、密云等地，從隆慶初年到現(xiàn)在，斬首數(shù)幾乎沒有。
馬芳用火器對付蒙古各部，李成梁善用火炮對付蒙古騎兵。
人可以不怕火炮，但是火炮一放，馬匹就會受到驚嚇，蒙古騎兵沒有馬匹，就像綿羊一樣，任由李成梁的騎兵收割。
朱翊鈞造大炮和迫擊炮，就是為了對付蒙古騎兵，密集的火炮打擊下，騎兵再想控住馬匹就很困難，沒有了馬匹，兩個偵察連、各營偵查排、各連偵查班、還有重裝騎兵、輕步兵和重步兵都是騎馬好手，這次讓蒙古各部嘗一嘗大明邊軍的待遇，讓馬匹的沖擊力，對他們進行收割。
“現(xiàn)在已經(jīng)初二，軍隊?wèi)?yīng)該到密云了，最好今天晚上下雪，趁著雪夜，出古北口?！绷羰貛卤挠嶙筛拚f道。
“察哈爾部、喀爾喀部、朵顏部精銳騎兵有一萬五千人左右，一般騎兵有兩萬人，還有婦女和老人管理后勤，總計大約有六萬人左右，這些人都在遼東，下雪以后對我軍是困難，對他們回援更是困難?！?p> 朱翊鈞在軍機處走來走去，俞咨皋、趙士禎幾人議論紛紛。
“出了古北口，越過長城就是蒙古各部駐地，大大小小上百個部落，這些俘虜和牛羊馬匹，應(yīng)該如何處理？”朱翊鈞看著眾人問。
“牛羊馬匹在十萬頭以下還好說，超過十萬頭就會影響行軍速度，我軍以閃擊蒙古各部，帶著這些牛羊馬匹，會大大影響我軍速度，那樣我軍閃擊優(yōu)勢就會減弱。”俞咨皋指著沙盤上熱河上營的地方說道。
趙士禎指著沙盤上的遼東方向說道：“總不能扔吧？沒有俘虜蒙古各部婦女孩童，牛羊馬匹，察哈爾部、喀爾喀部、朵顏部主力，就不會快速從遼東回援，蒙古各部快速回援，肯定缺少物資補給，他們就會快速和我軍決戰(zhàn)，我軍以逸待勞，利用大炮、迫擊炮、軍銃優(yōu)勢，打擊蒙古各部有生力量，大大消弱蒙古各部對我大明北部、東北部的威脅。”
“打的太過火，他們和土默特部、科爾沁部聚集怎么辦？”朱翊鈞指著沙盤西邊的土默特部，還有東北方的科爾沁部。
“土蠻是黃金家族，蒙古北元大汗的后代，他們對土默特部俺答恨之入骨，就算北遷，也不會去和土默特部聚集，達延封的蒙古六萬戶，并沒有科爾沁部，落毛的鳳凰不如雞，科爾沁部認(rèn)不認(rèn)土蠻還說不準(zhǔn)，就算認(rèn)他，科爾沁部在嫩江放牧，科爾沁部距錦州有兩千五百里，距密云有三千多里，對大明威脅不大?！?p> 朱翊鈞嘿嘿一笑：“雞也是很美的?！?p> “啊！”
“??！”
眾人被朱翊鈞這句雞也很美弄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