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寧茵的鋼琴班放假了,但暑假也只剩一個星期,她常常被王文嘉嫌棄說她一個千金小姐,偏偏過得跟個苦行僧一樣,暴殄天物,白瞎了這么好的家世。雖然她不愛跟王文嘉說的小姐們一樣,每天購物交際,流連于各個舞廳商場,但好不容易有幾天完全放松的假期,她覺得自己還是可以造作一下。
鄭銹瑩那姑娘自從在寧茵生日宴上見過白菁菁一面,聽她獻唱一曲后,自此就一發(fā)不可收拾,沉浸在自己慫得沒敢找人要簽名的無邊悔恨中,捶胸頓足。這次勇猛了一把,電話里對寧茵說“茵茵,我們今晚去百樂門吧!”
“?”寧茵懷疑自己接錯了電話,甚至猜想這次又是哪家的綁匪?還想騙她去舞廳綁票,猶疑的問“你說什么?”
“我看了昨天的報紙,上面說今晚是白菁菁的新歌首唱啊姐妹!”鄭琇瑩解釋
哦,確實是鄭琇瑩,寧茵雖知道她對白菁菁到了如癡如狂的程度,但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小看了她。她認知里大上海和百樂門這種地方,都是花花公子們尋開心的場所,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居然會踏進那里。但抵不住鄭琇瑩的瘋狂安利和苦苦哀求,寧茵怕自己說不去,這姑娘自己一人跑過去,出什么事怎么辦?
寧茵有些犯難,“我們倆?不合適吧……”
“我深思熟慮過了,我們叫上零露,她有經(jīng)驗,這樣一來就不得不帶上嘉嘉了,不然她肯定跟我們急”寧茵本來是在醞釀著該如何拉回這匹脫韁的野馬,沒想到對方連設想的方案都已經(jīng)出具好了,她還想再垂死掙扎一下,
“她們倆不會同意吧?”
“所以我才先跟你商量嘛,茵茵,幫幫我……我真的特別喜歡白菁菁,這樣的機會很難得的,留聲機的效果和現(xiàn)場根本沒法兒比……”
鄭琇瑩撒嬌和事實理論大招齊放,寧茵也確實知道好友對音樂和白菁菁的熱情,心一軟腦子一熱,就答應了。然后在好友接二連三的彩虹屁里,持續(xù)發(fā)懵,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么?
動作僵硬的打電話給王文嘉,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講清楚以后,聽到電話里王文嘉足以掀翻屋頂?shù)穆曇?,“真的嗎?我現(xiàn)在去燙個頭發(fā)來不來得急?實話說我想去見世面很久了”
“……”寧茵覺得有必要和自己的朋友們重新認識一下。
傍晚時分,寧茵在房間里坐立難安,樓下時不時傳來父母說話的聲音,陳姨在念叨金玉姐打掃廚房不干凈,這些平時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此刻都讓寧茵心驚膽顫,生怕自己撒謊露餡,被全家人千夫所指。
街邊遠遠傳來三聲汽車的鳴笛聲,寧茵走到陽臺,看見大門口挺著輛亮著大燈的黑色轎車,是謝零露來接她了,寧茵深呼吸幾口,揉揉僵掉的臉,努力保持著鎮(zhèn)定走下樓,爸爸坐著看報紙,母親在廚房里幫忙準備晚飯,寧茵讓自己放松下來,不要緊張,寧宴聽到她下樓的聲音,抬起頭,看她站在那里,穿著件乖巧的白色豎領襯衫裙,蕾絲邊的領口和袖口收緊系著細細的絲帶,手里拎著個黑色的大方包“這么晚了,你要出門?”
寧茵告訴自己不要慌,走到寧宴面前,“嗯,爸爸,我同學王文嘉,她爸爸媽媽出差去了,她一個人在家害怕,所以讓我去陪陪她”
寧宴皺眉,沉默了一瞬,有些不放心,“那我和金文送你”
“不用了爸爸,零露來接我了,我們約好三個人一起的”
寧宴覺得有些怪怪的,又說不上來,見父親明顯有些懷疑,寧茵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說出來,晃晃自己手上的包,“還有就是,要開學了,她們倆作業(yè)還沒做完,晚上想抄我的作業(yè)”邊說好像還有些不好意思。
寧宴立刻放下疑慮,恍然一笑“去吧,不過十點必須得回來,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了爸爸,零露順路就送我回來了,她帶了司機的”
寧宴點點頭,寧茵沉靜的走到門口,從鞋架上取出黑色皮鞋穿好,“爸爸再見”隨即推門出去,一直到坐上謝零露的車,她嗓子眼兒提著的那口氣才算松下來,謝零露居然沒帶司機,是她自己開車,看寧茵坐在副駕駛上直喘氣,有些好笑,“看樣子是騙過叔叔阿姨了,還怕你第一次作會露餡呢!”
寧茵劫后余生般的感嘆“我以后再也不騙人了,撒謊太難了!”然而寧茵不知道,萬事開頭難,做的多了也就嫻熟了,她之后因為某人,把這項技術鍛煉得可謂爐火純青。
謝零露俊美英氣的臉上難得的扯出一個邪肆的笑容,“瞧你那點出息”
謝零露怕露餡,所以將王文嘉和鄭琇瑩放在街盡頭的拐角,接上寧茵后又返回去接她們,四個姑娘心懷激動的朝著上海最大的銷金窟而去。
“寧茵,你穿成這樣是要去哪所夜校吧?”王文嘉下午真的加急去燙了個頭發(fā),此刻將燙成一縷縷小卷的頭發(fā)高高的扎在腦后,化了個全妝,擦了口紅,眼尾涂上了亮晶晶的眼影,一身夸張的淺紫色蓬蓬裙,像是長大了好幾歲,成熟性感。謝零露就不說了,她的衣服都是各式各樣的黑西裝,就連鄭琇瑩也精心的辮了頭發(fā),化了妝,穿了件淡綠色的露肩荷葉邊連衣裙。只有寧茵,白裙子大方包,披著頭發(fā)素面朝天,真如王文嘉說的,現(xiàn)在送她去某個夜校也是毫無違和感。
寧茵“……”
寧茵悲憤的說“誰借我只口紅吧?”
謝零露把車內(nèi)燈打開,寧茵挑了只顏色濃烈顯成熟些的口紅涂上,又把別劉海的發(fā)夾取下,空氣劉海放下來,頭發(fā)抓得蓬松自然一些,身上那種未成年人氣息總算淡去了點。襯衫和紅唇的搭配,禁欲又迷人,總算不用擔心她進不了舞廳的門了。幾個人一路上心潮澎湃,都被架在這兒了,寧茵也是打算放開了玩兒,萬一被家里發(fā)現(xiàn)了也不虧。
寧茵只是習慣性的憂患意識一下,直到后來她才痛恨,女人的直覺為什么每次都是那么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