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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雖然已經(jīng)準(zhǔn)備迎接秋季的到來,但夏季的氣息還未散去,蟬蟲趁著片刻寂靜,進行最后的狂歡。
老獄卒不知何時站在鳶尾的身后,手上提著本該送人的清酒,眼含笑意,硬生生擠出幾條皺褶。鳶尾在聽到他聲音的剎那就回過頭去。這個人能找到這里本來就很不可思議,而她竟然還沒有察覺到他靠近的氣息。
謝華的震驚比鳶尾要少一點,一來他知道老獄卒和瑾王江燃關(guān)系匪淺,二來瑾王為拉攏他必定會有所動作,不是老獄卒就是鳶尾。只是....看這鳶尾的樣子...似乎不認(rèn)識瑾王口中的這個周老?
“喲,怎么都不說話了?”老獄卒信步走近,鳶尾緩緩將手放在腰間。謝華從背面仔細一看,她腰間竟有東西在反光。老獄卒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把手中的酒壺隨手一拋,那酒壺掠過鳶尾的發(fā)梢,準(zhǔn)準(zhǔn)確確地落在謝華手中。
“哪有,我們是正好要告別?!兵S尾側(cè)身盈盈一讓,還順便回頭沖謝華俏皮地眨一下眼睛。
謝華淡然一笑,步伐穩(wěn)健地走到老獄卒旁邊,道:“姑娘風(fēng)采,果然不同凡響,有緣再會?!?p> “沒事也可以找我這個糟老頭子散散心?!崩溪z卒也插了一句。
說罷,兩人便向著來路返回。
鳶尾凝視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胸膛微微起伏,像是遺憾的嘆氣,又像是松了口氣。
“...謝以牧,你運氣可真好...”風(fēng)乍起,圍墻頂端的樹葉沙沙作響,抖落一地細碎的光。待一切平息之后,小路上早已不見紅衣女子的身影。
從居民的住宅區(qū)走到明府,要有半個小時的路程。但走了一半,兩個人之間也沒有任何語言。
過了城門口,謝華默默把酒遞到老獄卒眼前。
“怎么?不想喝了?”老獄卒始終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謝華很難形容這種感覺。
如果今天老老實實地在鬧市區(qū)里晃蕩,他絕對會接受老獄卒這遲來的體貼。如果他們兩個只是普通的看門人,他也會和老獄卒談?wù)勑氖?,逛逛秦樓?p> 他不知道老獄卒了解他到了什么程度,因此此刻不敢貿(mào)然開口。
老獄卒見他不答話,也不在意,只是不接酒壺。
“她腰間別的是麻醉針。”
謝華點點頭。
“你也別在意。她只是了解得不夠細致?!崩溪z卒用手把酒壺擋回去。
“她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p> 謝華收回手,暗自揣摩他什么意思。
鳶尾想對他下手,說明他的身份和她是敵對關(guān)系,也就是和瑾王對立;老獄卒不會害瑾王,但又保護他,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邏輯不通,雙面間諜?
“別想了。你知道的也太少了?!崩溪z卒見他嘴唇緊抿,“我知道你不是一年前的謝華?!?p> 謝華腳步頓時止住,猛地偏頭看向老獄卒,腦中仔細過濾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
他自認(rèn)為沒有什么破綻,老獄卒是怎么看出來的?又是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以及更重要的...若他看出來,那其他人呢?比如謝華背后的主子。
“一個人,有他獨有的氣質(zhì)。有的活潑熱情,有的陰郁安靜。你不知道,以前的謝華就是屬于后者。在這一點上,你扮演的不錯。但也僅限于扮演?!?p> 謝華的眼里閃過疑慮:“我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嗎?”
老獄卒看看天空,思索著說:“倒也不能這么說,不是你的不對。是你的氣質(zhì)與他太過不同?!?p> “從你說的第一句話,做過的第一件事開始,你就已經(jīng)在我這里暴露了?!?p> 他平時的工作也就是送飯,摸魚。這也能看出來?
老獄卒又道:“你的畏縮,是不卑不亢的畏縮。你和原來的謝華雖然同樣都無法讓人接近,但他是因為別人的嫌棄,而你會讓人下意識地尊重,你身上始終存在一種矜貴的氣質(zhì)?!?p> “老頭子,你可真會夸人。”謝華試圖用輕松的語調(diào)來緩解內(nèi)心的沉重。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的破綻就很大了。
“你說,你知道我是誰。那,我是誰?”謝華無辜地指著自己。
反正,不管他是什么,都與他本人的意志無關(guān)。他只需要保住一條命,從此銷聲斂跡,浪跡天涯。
老獄卒終于側(cè)頭與謝華對視,一個人的眼中精光乍現(xiàn),一個人的眼中坦然自如:“你?誰知道呢。但是原來的你,可是深受當(dāng)今皇帝器重的暗衛(wèi)之一——謝以牧?!?p>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p> “世不可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