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施瀾生準備去將程穎叫醒,他記得程穎是愛睡懶覺的。沒想到程穎已經(jīng)和付東進練完劍,汗涔涔地剛回內(nèi)院,正巧碰著施瀾生。施瀾生見她手中握有一把寶劍,用手勾了勾:“拿來我瞧瞧?!?p> 程穎將劍遞給他。施瀾生看了看:“這劍哪得來的?”
“唔……一個朋友給我的。”
“朋友?你還有我不知道的身家超過三百兩的朋友?”
程穎取回劍,不和他計較。
施瀾生接著問:“這可是一把難得的好劍??偛荒苷f,這劍是你村里的阿牛送你的吧?!?p> “一個好朋友送的。我答應過他,不能將他的名字告訴于人?!?p> “連我也不可以?”
“他說,連他自己都不可以?!?p> “孟照淵?”
程穎一時噎住。她不看施瀾生的眼睛,一看就更不能撒謊了,眼神飄忽不定:“你別瞎猜了,我好熱,流了一身汗,先去沐浴了?!?p> “行,你快點,今日帶你去游東林苑。然后再去芙蓉園吃茶看戲。”
“你今日不去朝里了?”
“不去。陪你!”
程穎一聽就樂了,迅速洗完,穿上衣服就出來了。施瀾生搖搖頭:“你這身在留地時,我也忍了。到了京中,女子皆是華麗精致,若是素了,可是要受人嘲笑的。你是不要緊,人們只會流傳文安郡王果真不如前了,連件好衣服、一塊胭脂都不能給身邊的女子了,你可是不知京中之人口舌有多快。說不定啊,明天就能編出打油詩來嘲笑我?!?p> 施瀾生難得一副說人是非的樣子讓程穎忍俊不禁,聽話的讓婢女小丹和小紫給她仔細上了妝。
施瀾生在書房里耐心等著。程穎出來,施瀾生有些恍神。
他的程穎是天真的、善良的、聰穎的,美麗總是被她的粗糙,還有極不通情達理的性子極大掩蓋,有時很不明顯?,F(xiàn)在他不得不承認,越長越開的她,確實是極其美麗的。
帶上程穎騎上高頭大馬,馬蹄聲聲來到了東林苑。雖是繁花盛將衰,還是有不少貴族來此賞花游晚春。
見著一雙壁人到來,正謂:男子絕代色,玉樹臨風前;女子燦如華,芙蓉不及顏。雙雙下馬,宛若隨清風而來。
人們指指點點。有人小聲嘀咕:“這不是前午國世子施瀾生嗎?聽說被兩個奶娃娃灰溜溜趕到留地去了,怎么又到京城來了。”
“是啊,昨天典禮就跟在太子后頭。聽說是太子邀進城的。”
“這要是在午國混不下去,來京城在太子手下或許能找到前程……”
“可不是么?太子可是念舊啊?!?p> “太子也在用人之時……”
“誒,昨日典禮上,太子的封冊丟了,可是真的?”
“……”
“……”
程穎耳朵里偶爾飄進了一兩句。施瀾生說的果真沒錯,京城人的八卦欲是極強的。不像在云湖城,平民門管好自己的事,貴人的事和自己無關(guān),無從知曉,更不敢談論。
她從未看過如此大的園林,各色繁花層層疊疊,亭臺樓閣依山傍水。她終于明白為何施瀾生當時那么瞧不上留地。這么一比起來,留地確實顯得寒酸破敗。
兩廂對比,不免想起衛(wèi)城:“這兩日到了京城,滿眼的繁華。我時常想起霍斯然,衛(wèi)城是不是還在苦苦支撐之中,或說已經(jīng)被攻破。霍斯然說,若是被攻破,他會獻上他和將士的人頭,換得城中百姓無恙。瀾生,你和太子相熟,可知朝廷有無主持公道的意思?”
施瀾生道:“據(jù)我所知,衛(wèi)城還未攻破。而且朝廷的軍隊很快就會出發(fā)平定兩國之亂?!?p> 施瀾生未進宮,但宮里很是熱鬧。太子將包括大太監(jiān)張康在內(nèi)的中常侍們和太常、太史、太樂等所有禮官和三品以上文武大臣召至于奉先殿。只有太尉孫唯卓未到,人都知孫唯卓不一定會給太子面子,沒等他就開始了對郭概的“審理”。
太常捶胸頓足,從動搖國本開始控訴;太史從昨日郭概在典禮上各種昏昏欲睡的行為表現(xiàn)開始控訴。禮官們?nèi)呵榧?,歷數(shù)郭概罪責,要求郭概交出封冊。
郭概直呼冤枉,太子一言不發(fā)。太子賓客孟照淵說道:“在太子為二皇子時,就聽人說太監(jiān)們公開贊嘆大皇子仁慈,不喜二皇子嚴厲。你們是不滿意二皇子,所以才毀掉封冊,想另選他人嗎?”
郭概嚇得趕緊磕頭:“沒有的事??!”
“太子冊封乃是國本之事,豈輪得你們這些閹貨做主!”
此時太尉孫唯卓終于趕到,行過禮后,說道:“郭常侍做事一向穩(wěn)妥,封冊丟失一事也頗有蹊蹺。太子為何不先先查清情況?”
太子道:“昨日典禮守衛(wèi)由黃門郎負責,這幾位又是黃門郎的頭領(lǐng),本宮不問他們情況,是要問誰呢?今日本宮就在這,要他們給個交待,要你們給個裁決?!?p> 張康說道:“我等都是侍奉皇上的老人,我已侍奉二十余年,郭概也十余年了。從未一事讓皇上不滿,一事出過紕漏。還望太子看在這個份上,饒過我們。封冊丟失,我等一定全力找回。”
御史大夫杜佑稟告:“不要這封冊,二皇子也是堂堂正正的太子。一個內(nèi)官出此差錯,于國不祥,不殺不足以告天下?!?p> 除了杜佑和禮官們,其余各個官員都不敢表態(tài)。
孫唯卓說道:“朝廷里多是吃干飯的,殺了郭概又能如何?太子既知道有人私下說你嚴厲,何不做出一個仁慈賢明太子的模樣出來,堵住悠悠之口?”
太子笑道:“孫太尉一向為國為民、心地仁慈。只是本宮有一事不明,霖國和慶國之戰(zhàn),朝野上下都呼吁孫太尉出兵以顯示天子威嚴。但孫太尉多次尋理由推脫,直至蓼國和貞國之間又起戰(zhàn)亂。在孫太尉眼中,本宮的一紙冊封丟失確實不算什么恥辱。還有什么比蓼貞兩國在本宮冊封期間干戈不停,更讓一個太子感到恥辱的嗎?如今無數(shù)百姓流離失所,血流成河,這又是孫太尉所謂的仁慈賢明嗎?”
“小國如唇齒,總有磕碰的時候,皇上已經(jīng)下旨訓斥,以顯國威。莫非各國之間互相撕扯,都要靠老臣來鎮(zhèn)壓?”
孟照淵一字一句說道:“孫大人,你可是太尉!吃的是朝廷的俸祿,掌管的是皇上的兵,用的是朝廷的糧草?!?p> “黃口小兒,你算個什么東西,朝堂之上,輪到你同我說話?”
太子道:“今日我奉皇上命,召集眾臣所議二事。一,中常侍郭慨丟失太子封冊,先行看押,待事情查清后再做論處。二,派安南將軍寇靜江率軍五萬鎮(zhèn)貞國、蓼國之亂,由孫太尉負責調(diào)集人馬糧草?!?p> 眾人早就受夠了都得罪不起的兩邊劍拔弩張,見太子定了論,御史大夫趕緊帶頭,眾人贊謝天恩。
第二日一早,施瀾生還未起。程穎練完劍,在房里嘗試修剪兩株小盆景,然后搬到院子里。春夏之交,樹木換上新衣后努力伸張壯大,程穎看到了孟照淵背對著,站在了院中那棵她最喜歡的松樹下。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孟照淵回過身,看到程穎,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正站著怔怔看著他。
程穎。他勉強想起這個名字。
去年孟照淵奉當時還是二皇子的荀子蒙之命去了留地,籌建第71家天一閣,途中馬車顛覆,他暈了過去,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到了京城??刹恢趺炊枷氩黄饋戆l(fā)生過什么。但他該去留地完成的事情——荀子蒙和施瀾生之間的協(xié)議已經(jīng)達成了,荀子蒙還一個勁地夸他差事辦的好。
同時還有一個張萬里,說是他的門生,日日跟著他。他實在記不得,又怕露出破綻,便找來留地的老掌柜,詢問他在留地都做了些什么。老掌柜一五一十地說了。當說到他召集過萃文會,選了個叫張萬里的助手,出入都帶著。甚至留下郡王府里的姑娘作為幫手,驚訝萬分。
這真是自己做的?摔了下腦子,居然完全記不得了。
雖然不知當時自己是什么心思,招了張萬里,但確實很好用。此人非常誠懇聰明、踏實肯干,而且滿腹經(jīng)綸,頗有些文學才華。聽說施瀾生帶了個女子進京,就叫程穎,想必就是眼前這位。
他沖程穎笑了笑,恭敬行了一個禮。這時,付東出來傳他,說王爺已經(jīng)醒來,要見他。
他緩緩同程穎點頭示意,然后進了書房。
程穎呆在當場,這是孟照淵?確實長得一樣,又感覺哪里不一樣。
她問施瀾生:“你覺不覺得,孟公子像是變了一個人?”
“好像確實少了幾分神采和傲氣?!?p> “他,和在云湖城的完全不同了,竟像完全不認識我了?!?p> “在我面前,自然不好與你相熟。”
“不,我覺得像是兩個人。孟公子他不是這樣的。”
施瀾生促狹道:“怎么著,見著日思夜想送你寶劍的人,發(fā)現(xiàn)他竟然不理會你了,心里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