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兒,爺我今晚專門給你烤了兩只雞!一只美式的,一只中式的。”明明抱著張牙舞爪的海神,珠珠倒是一臉自如。海神雖信誓旦旦地想要抓珠珠的臉,但珠珠的每一個動作都似乎在無意間躲開了海神的進攻。
這恐怕就是長期帶孩子練出來的功夫吧,真可謂是無招勝有招……
“讓我猜猜,你在家烤了一只雞,姐夫下班路上又帶回來一只烤雞。”
“聰明很多時候是一種非常不討人喜歡的品格?!敝橹槠仓煺f。
“這不是聰明,是我了解你們?!?p> “還是不夠了解他們倆,他們倆還打賭你更愛吃哪種烤雞呢!”珠珠的母親一邊擺好碗筷,一面笑嘻嘻地說。
“媽!你這樣就沒意思了!”珠珠抱著孩子嬌嗔道。
“不算兩個孩子,咱們四口人吃兩只烤雞也太夸張了,反正都沒有外人,不如各切一半吧!”我看著桌子上兩只烤雞,還有一桌子的其他菜肴,又看看桌子周圍的四套餐具,提議道。
“我早就這么說了,她倆不讓!非得等你來了再說!”伯母在旁邊附和著。
很久沒有與家人圍坐在一起吃一頓家里飯了,一下子竟然有一點不適應(yīng),特別緊張,坐在飯桌前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是舉起筷子呢,還是先喝口水呢,是端著碗吃飯呢,還是不端碗吃飯呢……
珠珠似乎看出了我的拘謹,在我后背拍了幾下說:“想什么呢,幾天不見連飯都不會吃了,我現(xiàn)在天天喂孩子吃飯都煩死了,可不想再喂你這個大孩子了。趕緊自個兒拿筷子吃!給自己加個大雞腿!在爺這,雞腿永遠是你的!”
聽珠珠這么說,頓時感覺很溫暖、很安心,眼淚都快出來了。
于是我伸出筷子,毫不客氣地將完整的大雞腿一整個加進了自己碗里。
“看晚晚吃雞的樣子,總會聯(lián)想到那種小青蛙,平時看著平平無奇,捕食的時候嘴卻能張得特別大!讓人很驚訝這么小的東西怎么能張這么大的嘴,吃這么大個東西。”姐夫說著,臉上掛滿了一種家人的笑。我們最初相識的時候就是吃烤雞,他對我這種秀氣的女孩子有偏見,以為我不會吃很多,沒想到我一個人幾乎又快、又利索、又干凈地吃掉了一整只烤雞,從此就對我刮目相看了。
“晚晚就是烤雞克星!”珠珠補充道。
“你們別說了,人家都該不好意思吃了,吃啊,別理他們倆?!辈感χf。
“她才不會不好意思呢!她在這比在她自己家估計還不會不好意思?!敝橹榻又f,眼神深深地看著我。
這個眼神讓我?guī)缀跤悬c想哭地沖動,趕忙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沖著珠珠說:“那必須的,在我家吃我自己的,在這吃你的,那當然要敞開吃。最好連明天的都吃出來!”
“你愛吃哪個,給你打包帶回去呀?!辈刚f。
“不用不用!我愛吃得下次再來吃就好啦?!蔽艺f。
這一頓飯和珠珠、伯母、姐夫都聊得很舒服、很愉快,心里頗為幸福。
晚飯后,我跟豬豬一起坐到了育嬰房里,看著兩個孩子在小床里胡亂抓著,把軟軟的玩具塞進嘴里,再帶出長長的一條口水……我似乎只能靠做鬼臉換得兩位祖宗的笑顏了。
“來來來,讓干媽看看我們長大以后學什么好呢。”珠珠對這嬰兒床里的兩個祖宗念叨起來。
我尷尬地笑了笑,讓她別瞎琢磨,我又不是算命先生,也不是兒童教育學家,她現(xiàn)在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都快走火入魔了,我可不敢亂說了,萬一說錯了話,耽誤了兩個孩子的前程,我就真的要成千古罪人了!再者說,我要是有本事能看出來三個月的嬰兒未來適合學什么不適合學什么,估計也能賺得缽滿盆滿了!
“不過,藝術(shù)和體育一定都要嘗試,如果他們每人都能找到一樣自己喜歡的藝術(shù)或者體育活動就最好不過了。畢竟,藝術(shù)使唯一能連接人間與真理的橋梁,而體育史唯一全球共同的語言,是唯一可以把全世界200多個國家團結(jié)在一起,在同一平臺上對話的基礎(chǔ)?!蔽曳鲋掳驼f。
珠珠瞪圓了眼睛,良久,感慨一句:“不愧是學哲學的,那堆早教客服要是能說出你這兩句話,估計一節(jié)課再漲500塊錢都會有人報名?!?p> 這一聊起來早教,珠珠就再也停不下來了。我這才知道,雖然現(xiàn)下兩個孩子連坐都不會坐,珠珠卻已經(jīng)計劃好孩子半歲時要去接受的智能開發(fā),學游泳、聽音樂、練平衡……再然后,根據(jù)孩子在嘗試不同項目時的反應(yīng),決定以后的發(fā)展方向……如果孩子的嗅覺靈敏,就去培養(yǎng)調(diào)香;如果孩子動手能力強,就去參與機械;如果孩子觀察細膩,就培養(yǎng)繪畫雕塑;如果孩子耳音精準,就可以成為音樂家……
這樣的想法,倒是和我剛剛的想法不謀而合,于是加深了珠珠的信念。
自從珠珠懷孕開始,我們之間其實一直有一種漸行漸遠的疏離感。她的生活重心從個人的興趣愛好、事業(yè)理想轉(zhuǎn)移至家庭孩子、住房教育。她注冊了不知道多少個母嬰論壇的賬戶,天天泡在上面,與其他媽媽們分享孩子吃喝搭配的經(jīng)驗、布置兒童房的經(jīng)驗、存錢買保險的經(jīng)驗、上早教班的經(jīng)驗。曾經(jīng)最能代表珠珠風格的豪放颯爽四個字,如今被敏感謹慎所替代。凡是關(guān)于孩子的事情,她總是會翻來覆去的查閱資料、論證合理性。
我本以為大剌剌的珠珠會是一個心寬的母親,對待孩子的成長抱以最平常心的態(tài)度,承認孩子不是父母的延續(xù),而是單獨的生命體,父母只需要在孩子沒有獨立生存能力之前提供基本的保護和引導(dǎo),而非為孩子規(guī)劃理想的人生、樹立宏偉的目標。
簡單地說,“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這句箴言,珠珠也未能免俗的成了它最忠實的信徒。
珠珠說她不能冒這個險,她尤其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冒這個險。即便知道很多早教概念只是個噱頭,即便知道那些所謂的智能開發(fā)是赤裸裸的陷阱,她也要義無反顧的踩進這個陷阱,把能給孩子的都給他們。珠珠害怕萬一的萬一,因為她現(xiàn)在的懈怠,她的孩子沒能得到理想的未來,她不知道要如何用自己的一輩子懲罰自己、怨恨自己。畢竟人生沒有重來一次的選擇,她的孩子們只能作為她的孩子在人間走這一遭,她賭不起,她不能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