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看這只蜻蜓,它為什么不飛了?”我指著樹干上一只奄奄一息的蜻蜓問。
“可能是它的翅膀壞了。”
“那我們能救它嗎?”
“我試試看。”
父親把蜻蜓放在自己的手指上,蜻蜓似乎精神了起來,撲閃著已經(jīng)折斷的翅膀。
那翅膀逐漸復(fù)原,每一次撲閃都好像即將飛離父親的手指。直到蜻蜓真的飛了起來,我發(fā)現(xiàn)父親已經(jīng)變成了那只蜻蜓,它在我面前盤旋了兩圈,似乎是道別一樣,飛走了。
我哭喊著:“爸爸!爸爸!”朝著蜻蜓的方向追去,剛剛蜻蜓停留的手拉住了我,回過頭,對上了吳琛愛憐的臉。我撲到他懷里,哭得抽搐起來。
我是在父親離開的悲傷情緒中醒來的,初中時父親離開以后我常做這樣的夢,沒想到十年過去了,我還會做這樣的夢。
或許內(nèi)心里,我渴望父愛的陪伴吧。會與年長我九歲的吳琛交往,其實也是一種向往父愛的表現(xiàn)吧。
上午一家人正常地在電視新聞的背景音中忙乎各自的事情。我跟小荷和師父分別打了電話,還有幾位會員的生日發(fā)了慶賀的信息。母親早早到公司去了,說午飯前回來。父親昨晚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今天上午則擦了家里的地面、擦了吊燈上的掛飾、擦了大立柜頂部的灰塵,還和樓下五金店借了萬用表和一些電線、工具,維護了家里的各路電線、大小家電。
中午母親回來,聽說了父親一上午的成果,欣慰中隱藏著一點點酸澀地說:“指著你多少年才來檢修一次,這家里不知道有多少隱患呢。”
“平時當(dāng)然有電工維護,但是既然我回來了就再細(xì)致地看看,他們再認(rèn)真也是當(dāng)完成工作,我是為了家人安全,不一樣?!备赣H的語氣依然輕松,與其說是在表達自己對家人的重視,不如說是在炫耀自己比工人技術(shù)好。
一家簡單吃了送行的餃子,外祖母擁抱了父親,囑咐他還是?;貋恚缓笥譁I眼婆娑起來。
父親輕撫著外祖母的背,一一應(yīng)著那些囑托,順帶抽了抽鼻子。家里就剩這一個老人了,或許是牽動了父親的某種思念吧。
我開車;父親坐在副駕;母親坐在后排,一家三口奔向機場。
除了說一些“天氣不錯,飛機應(yīng)該不會晚點”這種不疼不癢的話之外,三人一路頗為靜默。
“婚可以不結(jié),孩子還是應(yīng)該要一個的?!睋Q好登機牌,時間頗為充裕,我們?nèi)诒阏伊藗€咖啡廳坐坐。不知是不是分離總會讓人思考未來,父親又為我以后的生活考慮起來。
母親連連點頭,附和說:“是的,孩子是值得的。孩子讓一個人的生命擁有意義。有了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活著為什么,我才不迷茫,因為你是我判斷所有事情的標(biāo)準(zhǔn)?!蹦赣H看向父親,接著說:“我和你爸只有對你是能達成共識的,你是我們共同的情感寄托?!?p> “是的,爸爸媽媽對你的愛和祝愿,是世上最最真的東西,不需要回報也沒有前提條件,而且是恒久不變的。而且有一份能夠延續(xù)的親情,一個人就有了歸屬。就像我現(xiàn)在,雖然和你離得很遠,但你是我想念的終點。怎么說呢,就好像以前是爸爸媽媽是你的家,現(xiàn)在你就是爸爸媽媽的家。我們最終都會回歸到你身上?!?p> 父親的這段話著實讓我頗為感動,父親不是一個會表達感情的人,這段話卻讓我感到了他原來真的很在意我。
但還不等我平息內(nèi)心的感動,父親頗為跳躍的思維又促使他補了句略顯煞風(fēng)景的話:“你不結(jié)婚的話可以回美國生孩子,反正美國人不要準(zhǔn)生證。”
“你別說這些沒譜的事情,我還是希望我女兒有個好依靠,有個圓滿的生活,有個愛她的丈夫,別像我一樣。我作為女人是失敗案例?!蹦赣H終于在分別前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這些年真的是辛苦你了。”父親對母親說著,喝了口咖啡,并沒有更熱情的舉動?!澳銒寢屨f得對!你還是應(yīng)該好好生活、正常生活,找個好丈夫,有個好家庭,別像我們倆這樣?!?p> 三人在咖啡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我想,其實父親和母親的關(guān)系究竟如何,我無需太多糾結(jié),這是他們的事情,是我無法控制或者改變的事情。我只要知道他們對我的愛是相同的,我身上匯聚著他們兩個人共同的期望與祝愿,我們永遠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就足夠了。
我的家庭所給予我的包容、開放、支持,以及我所能回饋家庭的信任、孝順、珍惜,或許比許多天天在一起被雞毛蒜皮包圍的家庭更純粹、更真摯。我還有什么不滿足呢?
眼瞅著到了分離的時間,父親在進入安檢區(qū)域前略帶感嘆地說:“好啦,再往里你們也進不去了,那我就先走了?!?p> “你回去以后多保重,照顧好自己。有事電話聯(lián)系?!蔽艺f。
“放心吧!你們什么時候來美國有計劃嗎?”父親問。
“今年就不動了,明年初秋的時候可以考慮一下。”母親說。
“你們提前計劃,提前告訴我,我得跟公司請假,我們都是年底請第二年的年假。跟你們這邊說走就走可不一樣?!备赣H說。
“放心吧!”母親說。
父親揮著手臂,我突然覺得他的手臂特別長,他明明那么遠、那么小,我還能看到他舉著登機牌,朝我們揮動的手臂。
再然后,我看不見他揮動的手臂了。
父親又一次離開了我,就像中學(xué)時他離開我那樣;也像高中時我離開他那樣。
鼻腔內(nèi)酸酸的,為了不讓母親看出我的情緒,死命把眼淚壓了下去。
父女的關(guān)系,真的很神奇,只因為我們身上流著同樣的血,無論分離多久;無論分離多遠,只要相遇,那血液便會沸騰。
父親就是人生中的一座山,至高無比的山,無論人生走到何處,都可以看到他的山峰,這個山就好像凝視著你,無論你走得多遠,他都在的,只要你想就能忘記他。
我愛我的父親,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愛她,我們之間最好的愛可能就是給予彼此盡可能少的關(guān)心,因為終究是會失去的,所以對彼此生活進入的越少,就越不會有遺憾,大家也就都能更快活的生活。
“也許,我也應(yīng)該回美國陪父親生活一段時間吧?!毙睦锵胫翱纯锤赣H生活的城市那邊有什么適合學(xué)校,以后去美國讀個研究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