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平平無奇是優(yōu)點喲
“因為你的聲音,很適合讀書,你的聲音很好聽啊。”
林然傻笑,“啊?”
“沒人告訴過林然,你的聲音很好聽嗎?非常非常好聽的那一種。”
“從來沒有?!?p> “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呦,你的聲音非常好聽,尤其是剛才念詩的時候,非常非常好聽,不甜也不深沉,不是那種情緒飽滿的類型,而是仿佛——對了,仿佛深藍(lán)色的夜晚一樣,澄靜的聲音,這種聲音的本質(zhì)是干凈?!?p> “我只是普通話比較標(biāo)準(zhǔn),這一點倒是從小就有很多老師說過?!绷秩槐仨毘姓J(rèn),也只能承認(rèn)到此,他說話吐字清晰,小學(xué)開始就被老師當(dāng)作工具人使用,朗讀課文,參加詩歌比賽,演講比賽,都必然會找他,當(dāng)然了,他的成績也十分不錯,每次多少都能拿到一個名次,不枉費老師的信任。
于夏說的也不錯,他的確沒有豐富的情感,朗誦的時候缺少波瀾起伏的氣勢,節(jié)奏把握上也比較接近于口語表達,也就是占了說話清楚這一個優(yōu)點,其他真的是沒法和優(yōu)秀的朗讀者相提并論,要說適合朗讀,主持人或者B站一些聲音天生帶有磁性的up主要適合得多,他們才是高手。
“不是這樣的,你的聲音和說話時候那種平平的節(jié)奏,是我最喜歡的,我要怎么和你解釋呢?”搜腸刮肚也沒能找到合適的詞解釋這種平凡的聲音所傳遞的美感,于夏有些著急,站起來在原地來回踱步。
“有了,”忽然抬頭,“就是大自然的聲音,秋天樹葉紛飛的聲音,冬天雪花落下的聲音,夏天的雨聲,還有春天湖面裂開的聲音?!?p> “湖面化凍的聲音。”
“裂開”這個詞著實像劃開手指的書頁,林然聽得疼。
“嗯嗯,是是,我用詞不當(dāng),是化凍的聲音,所以你能get我的意思了對嗎?你的聲音就是這樣的。”
“嗯,懂了呀,要不然我總結(jié)一下吧,你說了那么多傻子也聽明白了?!绷秩磺辶饲迳ぷ诱f道。
“好啊,好啊,洗耳恭聽。”
“平平無奇的聲音,說了那么多就是說我的聲音平平無奇?!?p> 夜惘然安寧,外面的夜市開始了,窗內(nèi)的兩人卻是誰都想不出要如何接這樣一句話,地板發(fā)出吱吱的聲響,沒有人走路,好像有什么東西踩在上頭,或許就是心頭解不開的困擾吧。
雖然這個形容是不準(zhǔn)確的,于夏知道林然的聲音不是因為平平無奇所以特別討她歡喜,而是有更難歸納的理由,這理由藏在了大海中,只有潮水漲過又退去,只有等待那個晨曦降至的時刻,她才能在清晨的大海上方,撥開云彩,找到那些答案。
她的生命里充斥著各種問題,有很多答案需要尋找,隨著年歲漸長,于夏相信這些答案只是在和她捉迷藏,它們躲藏在某個角落,這不是空間的謎題,不是博爾赫斯筆下的迷宮,也不是尤利西斯那種讓人困擾的神作,因為難以閱讀而無法相識,答案是一個個小精靈,調(diào)皮的小精靈,它們簇?fù)碇?,彼此相依相靠,躲在一個角落里,那個角落是舒適的,芳香四溢,一年四季都開滿著鮮花。
傳說上帝不居住在任何一處,這些答案也許也不居住在任何一處,但是它們逗留的地方會飄出花香,會有百鳥吟唱,杏花樹上細(xì)雨綿綿,歌唱著生命永恒不變的喜悅。
這些給她的生活帶來無數(shù)困擾的難題有著生命本身純粹的美好,這種信念無時不刻都在于夏心中,即使生活并不容易,她也甘之如飴。
林然的聲音和許許多多的答案一樣,躲藏在海邊的貝殼里,在一顆金色沙子包裹中。
“一會我要出去一次,如果害怕書的話,就不要往那間房里去,也不要——”
說到一半,林然忽然停了下來,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移話題道:“要是遇到什么害怕的事情,給我打電話吧?!?p> “電話?或者我們加一下——微信?”于夏提議。
林然點頭,走到衣柜前,于夏不解地看著凜然的舉動,等林然從衣柜里取出手機的時候,于夏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不是有手機強迫癥啊?!?p> “什么?”林然皺眉,心里有些脾氣。
“就是那種無法將眼睛從手機上移開的強迫癥呀,這種病人啊,只要一分鐘不看手機就會心神不寧,寢食難安,好像丟了魂似的,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特別嚴(yán)重的患者啊,還會產(chǎn)生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這么嚴(yán)重嗎?我肯定沒有?!绷秩环裾J(rèn)道。
于夏將信將疑地笑道:“你有沒有總是忍不住去看手機的習(xí)慣?”
“多少有一點,要看什么時候?!?p> “那你有沒有總是想著手機在哪里的問題?”
“好像也有一點,喂,現(xiàn)在的人類這種事情難以避免的吧,你要說一點都沒有,也是不可能的吧?!?p> “我就沒有,我可以幾天不看手機,也想不起來這個東西很重要?!?p> 林然搖頭大笑,笑中帶著幾分不屑,心中想的正是今天中午出門吃熱干面之前還聽到這小丫頭在那里又是打電話又是發(fā)直播的,這種女孩怎么可能可以幾天不需要用手機也想不起來呢,簡直就是有一點大言不慚的味道啊。
“手機這東西,我一點依賴也沒有。”她又重復(fù)了一次,好像在說自己從小就是三好學(xué)生一般。
又是一種驕傲的表情,這丫頭什么事都能驕傲起來?
明明剛才還害怕的要命,好像二樓有什么魔鬼會要了她的命。
“我沒有,只是在工作的時候為了避免被打擾,所以會把手機放在遠(yuǎn)一些的地方,這樣拿手機變得困難一些,想看手機的頻率自然也就低了一些?!?p> “所以,你到底是從事什么工作呢?在家里的工作?也就是沒有工作吧?!?p> 因為不想告訴于夏自己是一個寫書的人,這樣的職業(yè)其實挺高尚的,但是他配不上,也害怕被人問起,寫過什么作品啊之類的問題,諸如此類他全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