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杭書為官九載,風光有之,仇家亦有之。他如今決定拋下功名與我浪跡,又不得不走的謹慎些。
他處理那些頭疼的事,而我接受老太醫(yī)最后一次治疾,老太醫(yī)用了不同于先前的溫和療法,放血。他在我頭上找穴,摸至后顱,忽然一頓,隨即臉色大變。
“晏夫人,你腦后,”他反反復復摸了幾遍,駭然道,“你腦內(nèi)怎的有針!”
我驚疑不定,探手去摸,果然摸出不對,卻一點印象也無。老太醫(yī)不敢擅自替我取針,只好日后再做觀察。
只是沒有日后了。
晏杭書見我終日惶惶,以為我擔心風疾,安慰道:“你放心,我認識一個江湖游醫(yī),等離開建康,我就帶你去找他?!?p> 與他對視,我心中忽然一片寧和。放下了內(nèi)心枷鎖的晏杭書,與我記憶中初見他的樣子重合,這才是他,他是自由的。
我輕聲對他說:“我想活下去?!蹦菢樱拍芎退黄鹂幢槭篱g美景。
他堅然道:“會的。”
臨走前,我陪他去看了一座墓,是當年那個浣衣女。晏杭書說,那個女孩當初以為他在火中,才毅然沖進去的,結(jié)果自己沒能出來。他以為不會再遇到這么奮不顧身的感情。
浣衣女叫洛離,“洛陽陌上多離別”,他說。
這名字莫名熟悉,而且,真不是個好兆頭,我有些慚愧地默默想。
晏杭書辭官的消息很快傳遍建康城,朝野震驚。他將影衛(wèi)解散,安排了兩人暗中護送我出城,而他則晚一個時辰與我會合。此后便沒人知道我們的去向,隱姓埋名,悠然度世。
便是在這短短一個時辰里,變故陡生。
李忱帶領(lǐng)了一隊魔教人截住了我,我第二次落在他手中,這一次的恐懼比上一次還更甚。我想不通他們怎么提前得到的消息,晏杭書做事向來滴水不漏。
我反抗、辱罵、懇求,渾身解數(shù)使盡,李忱面上都不動分毫。晏杭書已經(jīng)對他沒有威脅了,為什么他就是不能放過我們?我?guī)捉^望的想,或許我應(yīng)該趕在晏杭書來前自我了斷。
這個念頭才起,李忱忽然伸手按在我腦后。
“別動?!彼溃拔姨婺闳♂??!?p> 我愕然凝滯住,不可思議瞪大了雙眼,旋即一陣疼痛從腦后傳來,他手掌凝聚了內(nèi)力在一寸寸將那針往外吸。
幾乎同時,凜冽的刀刃破空而來,襲向李忱的背后,晏杭書終究還是來了。
李忱帶著我側(cè)身閃過,手上一刻不停。針一點點離開我的后腦,我竟有說不出的膽寒與戰(zhàn)栗,似有人拿刀劈開了我的頭,將血淋淋的真相灌進了腦海。
晏杭書與李忱的手下纏斗在一起,我能感覺到他關(guān)切著急的一直粘在我背上,然而這一刻,我無法回頭看他。
李忱徹底取出了那根針,我氣血一暢,險些昏厥。李忱舒了一口氣,后退一步,朝我跪下。他的聲音似乎是從天邊飄來的,一點也不真切。
“屬下參見教主。”
刀劍聲停住了,那目光依然在,我無法回頭看他。
金針封腦。
我站在刺骨寒風中,想起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