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寧安委婉地向上官司琴解釋她已死的事實。
“你說我的國家已經(jīng)滅亡了,新的朝代名為大沛?”上官司琴愕然地盯著寧安的眼睛,淚水涓涓涌出眼眶,順著她瘦削的臉頰流下,她站起身,空洞地望向戰(zhàn)場,呢喃道,“那這場戰(zhàn)爭的意義何在?我夫君還有這些保家衛(wèi)國的將士,他們犧牲性命,保衛(wèi)疆土地意義何在……”
說著,上官司琴雙手抱緊自己的雙肩,空中雷聲轟鳴,大雨傾盆而下,交戰(zhàn)雙方的將士們?nèi)继ь^看向烏黑地天空,滂沱的大雨讓所有人難以看清彼此,一觸即發(fā)的戰(zhàn)事也因突如其來的大雨靜止下來。
岑寧安詫異地眺望戰(zhàn)場,她發(fā)現(xiàn),無論是戎族士兵還是守城將士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整個戰(zhàn)場忽然變得鴉雀無聲,如同死寂,唯有沙沙的雨聲貫穿天地。
這個幻境不是周而復始的記憶重現(xiàn),它能夠被司琴的情緒控制。
寧安注意到這一點,她望向雨中悲慟的司琴,立即意識到上官司琴恐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控制幻境,是她無意間地闖入,打破了這個幻境周而復始地重復演映。
按照這個想法,她嘗試著走到上官司琴身邊,真誠地安慰道:“上官姑娘,您的夫君還有那些保家衛(wèi)國地將士,他們的犧牲并不應為政權地交替而失去意義??此扑麄儏⑴c這場戰(zhàn)爭是為了忠于皇帝,做著身為一名臣子該做地事??缮瞎俟媚锬胂?,您的夫君和戰(zhàn)亡的戰(zhàn)士是在保護這座城池,保護的是城墻之后的百姓,是這座城池之后的整個民族?!?p> 上官司琴怔住,緩緩回頭看向?qū)幇?,眼神里終于些許光亮,不再如黑夜般空洞。
寧安繼續(xù)說道:“就算朝代更迭又如何,你能在這里見到我,見到千千萬萬的后人還活著,那就證明英雄的犧牲是有意義。而且我之所以能在這里,也是因為您的樂無琴雖在這場戰(zhàn)爭后被戎族奪走,但又輾轉(zhuǎn)回到了自己的故土,收藏這把琴的御書院博士,正是千千萬萬記得您和您夫君以身殉城的百姓之一。人們崇敬先烈,緬懷他們的事跡,以他們的精神教育后人,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出現(xiàn)在這里?!?p> “你說的是真的嗎?”上官司琴眼角掛淚,天上的雨漸漸變得和緩。
岑寧安鄭重的點頭:“外面的世界此時國泰民安,上官小姐,您不該再困在這個幻境中一遍一遍地重復當年的痛苦,而是跟我去看看那個新的世界?!?p> 上官司琴愁容中漸漸露出一絲笑容,天上的雨也緩緩停了下來。
“我已經(jīng)在這里很久很久了,從未想過離開……我也不知要怎樣才能離開……”上官司琴搖著頭,回頭看著女墻內(nèi)的城市,她抬起手,伸出食指指給寧安去看,“那里,那座亮著燈的府苑就是我的家,我嫁給夫君雖然短短一年時光,卻每一日都沉浸在幸福之中。戎族起兵前,夫君和我還討論要要一個孩子,明明那時地日子那么美好,卻頃刻間什么都沒有了。我不想離開這里,不想去看什么新世界,我只想守著這里,至少我每天還可以看到我的家……”
寧安咬著下唇,輕輕嘆氣,接著問道:“上官姑娘,您能請我去家里坐坐嗎?你看我的衣服都濕透了,能不能順便借我一身衣服來穿?”
“去我家?”上官司琴愣在原地。
寧安誠懇地笑了笑。
上官司琴看了看停滯的戰(zhàn)場,眼神再次變得空洞。
忽然一陣狂風吹來,寧安被吹得猛地后退幾步,本能地抬起胳膊擋住了狂風。
待風停,她抬起頭看向面前的上官司琴,只見她面色變得親切和順,笑著邀請道:“走,我?guī)闳ノ腋蠐Q下這身濕掉的衣裙?!?p> 說著她抱上自己的琴,帶著寧安走下城墻。也許是她心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剛剛一片死氣的城市漸漸退去了戰(zhàn)事帶來地壓抑和頹喪,樹木開始變得鮮綠,河道兩岸鮮花盛開,人們的哭泣聲變成了笑聲,街市喧囂,商鋪開門,一時間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一片興隆繁盛之樣。
前一刻還瑟瑟發(fā)抖的兒童,突然喜笑顏開,在街市上奔寶歡鬧起來。婦女們端著竹編小框從家中走出坐在河道旁,他們?nèi)齼蓛傻鼐奂谝黄?,坐著針線活聊著家常。
寧安驚訝地看著周圍一切的變化,而她眼前的上官司琴一邊走一邊向她介紹著街市兩旁的商鋪和小吃。
看到幻境發(fā)生的變化,岑寧安有些懵了。明明剛剛還是灰蒙蒙的世界,此刻變得異常明亮,色彩繽紛。
而上官司琴仿佛變了一個人般,全然不見剛剛的悲痛欲絕,反而鮮活地發(fā)亮。
寧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硬著頭皮追上上官司琴的步伐,她們到達了上官司琴的家。
匾額上寫著“周府”二字,侍從們打開大門,迎接二人。
“快進來,”上官司琴招呼寧安入內(nèi),她此時的模樣仿佛已經(jīng)忘了戰(zhàn)事,忘了夫君的亡故,就像日常招待友人那般,帶著和善的笑意,“這里就是我家?!?p> 寧安抬頭看著“周府”的牌匾,有看了看幾名侍從,一切平常到可怖。
她登上石階,邁過大門的門檻,跟隨上官司琴繞過影壁。
樸實的四合院,不大不小,院中樹木蔥郁,花草滿地,干凈整潔,不落一絲微塵,看得出它被女主人精心搭理,雖不算富庶但處處彰顯主人的用心。
上官司琴拉著岑寧安走入房中,從臥室地柜子里取出一套衣裙,笑道:“快換上,我命人去準備午膳。”
說著她走出房間,并親切地幫寧安關上了房門。
岑寧安看著手中翠綠色衣裙,又看了看屋舍四周,普通的房間并無什么不妥。她換下濕了的裙子,床上上官司琴給她的衣服,開門走了出去。
可剛一出門,岑寧安就被眼前一幕驚地立在原地。
上官司琴拉著一個英朗男子的手站在門外,男子身著守城軍地鎧甲,年齡大約二十多歲,望著上官司琴的眼神極盡溫存。
“寧安,這位就是我的夫君——周康。”上官司琴為寧安熱情地介紹道。
寧安詫異地看向二人,心中大叫不好。她一開始想得太過簡單,以為上官司琴和嵐英、硯風他們差不多,只不過是放不下過去,化靈暫存于人世,又被某些原因困在琴內(nèi)的幻境中。
可現(xiàn)在來看,上官司琴能夠改變幻境,按照她的意愿控制幻境。換句話說,她就是這幻境中的神。
岑寧安一但說錯做錯,讓上官司琴的情緒和記憶受到刺激,后果將不堪設想。
想到這里,岑寧安寒毛倒立,冷汗?jié)B透了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