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琴音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管再有主意的人，和數(shù)十個手持長劍的人短兵相接——其中一位還是嵩山派梟雄左冷禪以下座次第一的高手，都會一籌莫展的。
事實上，楊過心里的確在設(shè)想：襄陽城里的黃蓉、或是那位憑一張嘴忽悠各路高手的韋小寶面對這種情形，能不能有什么扭轉(zhuǎn)形勢的法子？
但好像，真的沒有什么破局的方法。
在劉正風(fēng)家人出去后，嵩山派弟子已經(jīng)堵在了門口，屋里的人再難走出去。
當(dāng)然，楊過和劉正風(fēng)可以施展輕功，撞破屋頂而逃。但曲洋中掌之后癱倒在地，他們不得不管。
丁勉之所以愿意放過劉府家屬，就是看出了這點，知道已不需要用其他人質(zhì)綁住劉正風(fēng)。
狹窄的空間內(nèi)，被幾十柄明晃晃的長劍逼住，這種場景實在讓人印象深刻。
無論輕功再高，在這許多嵩山派弟子亂劍之下，都難做到片葉不沾身。
劉正風(fēng)和楊過對視一眼，再看看躺在地上呼吸微弱的曲洋，都覺得今晚必定是血流成河的收場。
他們護(hù)在曲洋身前。楊過吼道：“不要命的便過來吧！”
但嵩山派的弟子顯然都是不要命的，以“萬丈松”史登達(dá)為首，同時舉起了長劍逼過來。
丁勉則再退后幾步——眼見即將是嵩山派幾十柄長劍對敵人的群攻，亂戰(zhàn)之中，高手的精妙招式將打折扣，他在旁也用處不大，所以抽身開來，從旁督戰(zhàn)。
也就讓楊過等三人混水摸魚的機會更加少了。
楊過舉起長劍，準(zhǔn)備沖入人群，不管如何，總要先殺幾個，既增加存活可能，又好歹多拉幾個陪葬。
史登達(dá)道：“上！”
千鈞一發(fā)。
忽，寂靜黑夜中傳來聲響。
是胡琴曲音。
清脆悅耳但蒼涼凄哀，有二胡獨有斷斷續(xù)續(xù)的曲調(diào)感，似房間忽明忽暗的燭火下恍惚的人影，時而拉長時而拉近，某一刻又立定不動。
似斷簾珠、似無根雨、似害羞不敢將話說清的少女呢喃。
二胡聲音像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又像就在此房間里某處，清晰送入所有人耳中。
嵩山派眾人都聽出古怪，一齊看向丁勉等他示下時，楊過突然抓向地上的曲洋。
他將曲洋的身子拋起，拋向空中。
曲洋在空中上升，正好穿過之前踩穿房頂留下的窟窿。
力道是把握得如此精準(zhǔn)，曲洋飛過破洞后正好輕輕下墜，落在房頂瓦面上，只發(fā)出輕輕的瓦片受撞聲，混在二胡曲調(diào)里，似伴奏。
嵩山派此行最大目的便是誅殺曲洋，丁勉見狀大驚，只道他們還有同伙，忙高高躍起，同樣從破洞躍上房頂。
房頂上，還有不會武功的曲非煙。
…
劉正風(fēng)沒料到楊過會突然有此一著。
雖然從二胡聲中猜到可能還有人在旁，可看到丁勉同樣躍上房頂，只消隨意一掌，就能了結(jié)了重傷的曲洋，還是十分擔(dān)憂。
但嵩山派的史登達(dá)這時候也看清了形勢，不管不顧，持劍劈了過來。
嵩山派弟子也就跟著一起，圍在四周，打前的十余人齊向二人攻去，其余人則聚攏在外圈，隨時準(zhǔn)備補位。
楊過和劉正風(fēng)見嵩山派弟子相互協(xié)同，熟練無比，知道嵩山派顯然平時會操演結(jié)陣作戰(zhàn)。
楊過身子如大鳥，突破出嵩山派弟子結(jié)成的劍網(wǎng)，欲要舉劍殺傷幾人，卻發(fā)現(xiàn)嵩山派弟子幾人成一組，隱有犄角之勢，若強行出手殺人，自己也將腹背受敵，陷入險境。
劉正風(fēng)千變?nèi)f化的衡山派劍法遇上嵩山劍陣同樣無從著力，任他如何劍化幻影虛虛實實，對方不為所動，緊緊圍攏，要將二人困牢。
二人都再無余力，去管房頂之上的曲洋、曲非煙。
…
曲非煙今晚是旁聽者、旁觀者，局勢變化的一幕幕她都知道，但她實在一點忙也幫不上。
直到二胡聲起，楊過將曲洋拋上房頂，正好落在她身旁。
曲非煙看到嘴角含血癱軟在瓦面上的爺爺，嚇得花容失色。
沒等她來的及察看爺爺傷勢，丁勉已躍上了房頂。
他警惕心甚重，躍上之后，即以手中佩劍連使三招嵩山派守招，提防有人暗算。
待看到曲非煙，丁勉喝道：“果然還有同伙！”
毫不容情，閃電般一劍劃出，要將曲非煙迅速解決后，再殺曲洋。
但馬上他醒覺：二胡聲猶在，可屋頂上這人手中并無胡琴。
還有人在左近！
丁勉急忙收劍，居高臨下，四處張望。
劉府院落里，一佝僂著背的瘦弱老人，拿著一把破舊二胡，緩步離去。
識得那人是誰，丁勉張口就想叫出他姓名。
但這一聲無論如何道不出來，仿佛嘴巴已不是自己的。
他驚訝不已，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旁邊的曲非煙看得分明，嘴巴還在丁勉鼻子下面，但他的腦袋，正緩緩和身軀分離。
一道血線濺灑在空中，像顫抖著的二胡琴弦軌跡。
…
左冷禪覬覦五岳劍盟盟主之位，近年來著重做了幾件事。
一是精研武功，苦修劍法，想有朝一日能趕上華山頂已超凡的風(fēng)清揚。
二是時刻督促嵩山派十三名師弟，讓他們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嵩山十三太?！保渲忻恳晃欢际且涣鞲呤忠陨?，武功可堪比普通門派的掌門。
三是暗中培養(yǎng)了一批死士，又籠絡(luò)旁門高手，壯大實力。
第四樁呢，便是廣收門徒，以兵家之道操練嵩山派弟子。
如此刻，嵩山派弟子訓(xùn)練有素，結(jié)好劍陣彼此護(hù)援，慢慢圍攏，想要以極小的代價耗死劉正風(fēng)和楊過。
劉正風(fēng)接連變換三套衡山劍法殺招，卻談不上有什么顯著效果。
雖然也憑借高絕身法強行殺死了一名嵩山派弟子，可外圍立馬有人補位，而他自己，也因殺人之后力有不逮，被幾柄長劍刮中后背，皮開肉綻。
楊過則以飄逸身法自保有余，要傷人卻不成，只能不斷在敵人劍陣之內(nèi)穿插，尋求突破的機會。
眼見嵩山派弟子劍陣圈越縮越小，給二人騰挪的空間越來越有限，局勢兇險無比。
但也就在這時候，一個血淋淋的頭顱從房頂破洞掉下，落在楊過、劉正風(fēng)面前，落在嵩山派弟子圍成的包圍圈里。
大多數(shù)人殺紅了眼，雖然人頭掉落的場景詭異，卻也無暇顧及。
但總有個別人瞥了一眼后，驚叫出聲：“是丁…丁師叔的，丁師叔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