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擺出一副迂腐學究的表情:“而且,槍打出頭鳥,知道不?樹大招風,知道不?風云人物,一般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我一本正經地道:“古代俠客,武功太好,仇家就多,大多不得好死。成績太好,心理壓力大,你看宋平,笑起來跟哭一樣。多才多藝的人,大多矯情,孔雀人格,招人厭煩。長得太漂亮,那就更危險了。自古紅顏禍水。周圍一大堆男生,選誰當男朋友都要面臨選擇障礙?!?p> 歐陽立翻了個白眼:“你那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p> 我一滯,頗有些不服氣。
有男朋友怎么了?
了不起啊?
那些長得稍有姿色,受人青睞的女生,確實自認為更成功。顧盼生姿,洋洋得意。
女人的價值,難道是要通過身邊的男人來體現(xiàn)?
相反,女人的價值恰恰毀在男人手中。
女人,一旦變成了妻子,母親,兒媳,便變成了工具人。
廉價勞動力。
愛情,乃至婚姻中的女人,往往含著笑,被判了刑,而不自知。
這個刑,是無期徒刑。
就是給女人一個監(jiān)獄,女人心甘情愿地被關進去,還要笑著對監(jiān)獄外面的女人炫耀。
所以,我,早已經看穿了這些把戲。
至于我是怎樣看穿的,其實與我兒時的所見所聞有關。
我兒時,是頗開心的。
開心到,我深以為,達到了人生巔峰。
我一生最開心的時刻,大概就是在兒時了。
多么令人激動!出生即巔峰。
多么令人悲傷。之后再無開心歲月。
所謂兒時,我認為應該是指小學時期。那時人的心,是純粹的童心。
開心,是真的開心,不是假裝的。
悲傷,也是真的悲傷,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朋友,是真的朋友,不是以利相聚,塑料感情。
真情,是真的真情,毫無保留,不是交易和交換。
那時,朋友之間,是肝膽相照的,同舟共濟的。
就像一窩小鴨子,要相互依存,才能長大。
我的這一窩小鴨子,有若干只。最鐵的,有兩個。
一個叫章琴,是我忠心耿耿的鐵粉。就像浩南身邊的山雞。重情重義,義薄云天,天真爛漫。
另一個叫邱露,是個與我們若即若離的存在。
若即若離,是因為,邱露很有主見。
有主見的人之間,不容易太親密。
但我們的主見,出奇地吻合。
所以,我和邱露,更像旗鼓相當?shù)呐臋n。
說是旗鼓相當。
其實不然。
邱露,有個令我們羨慕嫉妒恨的,爸爸。
她的爸爸,可謂男神。
那是我們對男神,最膚淺的認識。
膚淺到,又高又帥,就是男神。
邱露的爸爸,有著好看的皮囊。
還會耍帥。
還會打籃球。
哇喔。
那時我們以為,這樣的爸爸,就是令人羨慕嫉妒恨的存在了。
一到邱露的爸爸出現(xiàn)在籃球場上,就是我們這些小粉絲歡呼雀躍的時候。
賣力地歡呼,傾情地喝彩。
根據(jù)我們那時的認識水平,男人長得好看,便是個天上掉下來的福分。
后來,我逐漸發(fā)現(xiàn),男人長得好看,其實是萬劫不復的開始。
更后來,我才恍然大悟,即使男人長得不好看,也未必就誠實可靠。
那時我們的偶像,邱露的爸爸,貌似長得好看,還誠實可靠。
邱露的媽媽是個護士,經常上夜班。
邱露好看又可靠的爸爸,便經常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送飯,或者接送上下班。
邱露爸爸好看可靠的美名后面,又多了其他的描述:情深義重。
周而復始,年復一年。
情深義重的結果是,邱露的爸爸,看上了另一個護士。
很快,邱露的媽媽被掃地出門,兩手空空。
我們身為同一窩小鴨子,自然陪著邱露,流眼淚,感慨命運,詛咒好看的男人。
好看的男人,是如同洪水猛獸般的存在,在我的那顆童心中,烙下了陰影。
甚至,我推而廣之。男人,在我的心中,成了不忠不義,不三不四,不倫不類的代名詞。
更推而廣之,我的社交恐懼癥,也與之有關。
嗚呼哀哉。
可見,兒時的心理陰影,有巨大的蝴蝶效應。
好吧。
我又跑題了。
跑題跑得太遠,以至于我自己都找不到主題了。
我在說沒有男朋友這個事。
花枝招展地,給自己找個麻煩回來,甚至,判個無期徒刑,這種事情,我怎么會做?
所以,我望著歐陽立,冷冷地答道:“你姐,今生今世,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歐陽立翹著二郎腿:“你到目前為止,是挺殘的……”
我怒了,又產生了胖揍歐陽立的沖動。
但是。
理智阻止了我。
要想生活過得去,就要遠離瓷器。
我生生地收住了我砂鍋般大的拳頭,對著歐陽立陰惻惻地一笑:“那個,揍你的這一頓先記在賬上。等你好了,一次性解決?!?p> 可能是我倆太聒噪了。
一個瘦瘦的急診科醫(yī)生嗖地一聲,杵在我們面前。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我,伸出一個手指對著我道:“你,進來!”
我大驚。
難道我和歐陽立站在一起,我更像個病人嗎?
我貌美如花,生機勃勃的,哪里像個病人?
我不服氣,想要大聲分辯。
怎奈何,醫(yī)生嗖地一聲,就鉆到他的診室里去了。
醫(yī)生是很忙的職業(yè)。
所以他們就像一部高速運轉的機器。
醫(yī)生的時間,是精確到秒的。
我不能耽誤后面的病人。
好吧。
于是我無可奈何地,在歐陽立的譏笑中,走進了診室。
“坐?!贬t(yī)生見我走了進來,示意我坐下,語速很快。
“醫(yī)生……”我也加快了我的語速。
“抽血結果有問題。”我這么快的語速還是被醫(yī)生打斷了。
“不是我……”我弱弱地企圖解釋。
“這個白細胞很高,血小板明顯降低,所以有嚴重的凝血障礙。也就是說,有出血傾向。如果大出血,比如消化道出血,顱內出血,就有生命危險……”醫(yī)生連看我一眼的興趣都沒有,指著手中一張化驗單很快地分析著。
“生命危險?”我也顧不得解釋誰是病人了。
“對?!贬t(yī)生終于抬起眼睛,盯著我。
我覺得我的腦袋,嗡嗡作響。
周圍的一切,變得有點朦朧。
我的思維,驀然粘滯起來,又一鍋漿糊,卜多卜多地在我的腦中沸騰起來。
我沒頭沒腦地道:“那,就是說,流鼻血不是,我打的?”
“不是?!贬t(yī)生肯定地點點頭:“自發(fā)性出血。”
哦!
我竟然有一絲高興。
這就是苦中作樂嗎?
還是,我抓不住重點?
只聽醫(yī)生又快速地進入了下一輪分析:“有貧血,所以體位性低血壓,出現(xiàn)暈厥?!?p> 那么多古古怪怪的概念。
比光啊,力啊,磁啊,還讓我費解。
于是,我只能又回到了老問題:“醫(yī)生……我不是病人……”
醫(yī)生終于從他快速運行的思路中停了下來。他抬起頭來望著我:“我知道呀?!?p> “您,知道呀?”我覺得醫(yī)生的腦回路清奇。
“這個驗單上,性別,男。你是男的嗎?”醫(yī)生有點不耐煩。
我迅速地評估了一下自己。
我,長發(fā),不高不矮,不白不黑。
大眼睛,瓜子臉。
多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
完美!
哪里像個男人了?
醫(yī)生什么眼神?
醫(yī)生什么審美?
“那……”我有點氣悶:“您為啥叫我進來呢?”
醫(yī)生望了我一眼:“因為你看起來像個主事的?!?p> 此話引人舒適。
醫(yī)生太有眼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