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葉桓轉(zhuǎn)頭,正好看到黃帝沖自己微笑,下意識地揮了揮手作為回應(yīng),隨后才從司南幾乎要吃人的目光里察覺到不對,尷尬地笑了笑。
黃帝倒沒怎么在意,學(xué)著葉桓的動作同樣抬手揮了揮:“醒了就好,話說這是什么意思?”
“呃……打招呼,和‘你好’差不多。”
“是嗎?”黃帝又揮了揮手,這才站起身,“現(xiàn)在你有什么感受呢?”
感受?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想去見識這神奇的世界?!?p> 是啊,既然能夠重活一世,何必顧慮那么多,與其隱姓埋名,不如活出自己的精彩。
這一瞬間,葉桓身上的桎梏紛紛脫落,直到現(xiàn)在他才徹底融入這個充滿武俠、神話與天機的世界,而不是那個格格不入的穿越者。
“走萬里路,讀萬卷書,識萬種人,做萬樣事……葉小子,你的想法很不錯?!?p> 司南欲言又止,在她看來葉桓并沒有明確表示出善惡的傾向,也沒有樹立絕對的信念,這樣的人很容易被某些極端思想所蒙蔽,最終走上歧路。
但黃帝并不擔(dān)心,只是轉(zhuǎn)頭說了一句:
“這是個通透的孩子。”
司南默然,微微低下頭不再說話,既然黃帝心意已決,他們這些臣子便沒有插嘴的權(quán)力。
“既然如此,葉小子,這場賭賽便是你贏了?!?p> “誒?”葉桓本來做好了打一場苦戰(zhàn)的準備,誰知……“為啥?”
“因為你通過了《黃帝心經(jīng)》的考驗,在你這個年紀,如果沒有足夠堅定的意志,沒有對世界足夠清晰的認知,很難脫離大道三千的洗禮?!?p> 葉桓愕然,難道之前那些聲音就是所謂的“大道”?
黃帝看出了點什么:“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想要成就大道,必然要經(jīng)過無數(shù)的苦難,你看到的應(yīng)該是你最近經(jīng)歷的難關(guān)的具象化。”
“這樣啊,那么當時的老頭子還有……”
“不,那些不是虛假的?!秉S帝搖頭,“我想,你能夠脫離苦海,必然是消解了其中一人的怨氣,讓他再無牽掛地重入輪回。”
想到葉功博那時欣慰的笑容,葉桓突然感覺眼前有些模糊,明明他什么都沒做,只是聊了幾句,還都是和他本人有關(guān)的內(nèi)容,怎么就……
黃帝上前兩步,抬手搭在他的肩頭:“重點不在于你說了什么,也不在于你做了什么,關(guān)鍵是你把真實的內(nèi)心傳遞給了你在乎的人,這才是最重要的?!?p> 停頓片刻,黃帝眼中流露出一絲黯然:“其實,朕(葉桓注意到黃帝再次恢復(fù)了自稱)自知如果再次進入苦海,恐怕很難從中離開,這一點朕不如你。這么多年的冥想下來,朕以為當年和九黎族的戰(zhàn)爭并非不能避免,只是無論朕還是蚩尤都不肯退后半步,也不相信對方可以后退半步,于是只能用鐵與血完成最終的較量……”
“朕不后悔,但朕不能不反思。身為帝王,理應(yīng)有包容天下的心,即使是蚩尤也是一樣,他再強,不過是一方雄主而已,當不得這天下的王。雖說戰(zhàn)爭贏了,但朕終究沒能戰(zhàn)勝他,折服他,這是朕一生中最大的遺憾?!?p> 葉桓漸漸明白,所謂的苦海,其實就是由人世間的種種不得意組成的,如果無法戰(zhàn)勝心中的自我折磨,就會在其中永遠沉淪。如果在黃帝尚且活著的時候,他當然可以戰(zhàn)勝苦海的威力,可如今事情已經(jīng)過去數(shù)千年,幸福的時光早就消磨殆盡,留下的全是艱難的回憶。在這個時候,黃帝根本無力對抗苦海的拉扯,因為他已經(jīng)失去了戰(zhàn)斗的動機。
“看來你已經(jīng)明白了,朕的意志早就被時間消磨殆盡,如今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若是下一次朕被拉進苦海,將無法保證繼續(xù)保守秘密?!?p> 葉桓愣住,突然震驚地抬頭:“陛下,您是說……您被困在此地是有人……有人故意為之的?!”
黃帝面色平靜地吐出一個字:“是。”
“還有,您說被拉進苦海,難道有人能主動把人帶入那種境地嗎?”
黃帝再次點頭:“是。”
“嘶——”葉桓倒抽一口涼氣,“這、這可就太可怕了?!?p> “放心,雖說他有這樣的能力,但限制很大,而且需要長時間的修養(yǎng)來調(diào)整。”
黃帝的解說非但沒讓葉桓高興,反而更加凝重了:“但這么一來,那家伙必然會選擇心境出現(xiàn)破綻的頂尖高手。武功再高,他們也是人,總會有事情讓他們露出破綻,最后沉淪苦?!菹?,冒昧問一句,一旦沉淪苦海,您會如何?”
黃帝的目光微微暗淡,葉桓頓時心驚肉跳,隨后的回答差點讓他暈過去:“如果沉淪苦?!敲茨愕囊磺卸紩翢o保留地和盤托出,包括內(nèi)心深處最隱秘的秘密?!?p> “我的天!這簡直就是武林……不對,是天下的災(zāi)難!”
葉桓立刻想到了這門邪功的用途,毫不客氣地說,作為信息大爆炸時代的來客,他能想到的招數(shù)比眼界不夠開闊的古人強得多,哪怕是直接顛覆整個天下的招數(shù)都有不少,其他規(guī)模較小破壞力弱一點的就更是不計其數(shù)了。
“但朕的運氣還算好,擁有這門功夫的那人……不是壞人?!?p> “呃?此話怎講?”
“朕和他談過話,雖然不能完全相信他說的一切,可朕覺得他身上并沒有惡意,其個人的理想雖然有些虛無縹緲,卻也比現(xiàn)在的世道,比朕那時的世道要好得多。”
“敢問陛下,他的理想是……?”
“總結(jié)起來只有三句話:”
“第一,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p> 臥槽!
葉桓雙眼暴突,差點就要舉手大喊666。
這句話的原文是“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道者處之。”,出自姜尚姜太公的《六韜》之一——《武韜》。原本的意思是說“天下不是一個人的天下,只有道德高尚的人,才能占有這個天下?!?p> 說白了就是告訴老百姓,統(tǒng)治你們的那個皇帝是個好人,他道德比你們高尚,這才能統(tǒng)治。而你們不是好人,你們的道德敗壞,所以才需要被人管著。甭管姜尚原來的意思是啥,封建時代的統(tǒng)治者絕對會這么理解,從而加強自己的剝削地位。
可這位無名氏改了后半句,變成“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意思馬上成了“天下是天下人擁有的,不是你皇帝老兒一個人的所有物”……這特么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有啥區(qū)別?哦,或許更溫和些,某些臣子或者世家門閥能夠利用這句話來做文章……可這還不是挖皇家的墻角么?
“第、第二句話呢?”
“第二句話是‘肉食者鄙,子孫不肖,無可身居高位’?!?p> 哎呦我去!
牛批!
自古以來,老子英雄兒不如狗的例子簡直數(shù)不勝數(shù),不過再怎么不行,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得給他一條出路。因此,利用自家權(quán)勢為孩子鋪路的情況蔚然成風(fēng),甚至在本朝還形成了“有償蔭官”(就是有門檻限制的賣官賣爵)的制度。這位無名氏第二句話就砍向了這群人,簡直和直接打臉沒什么區(qū)別,而且抽的還是所有官員與世家的臉面,簡直和殺人無異。
有了前兩句振聾發(fā)聵之言,葉桓覺得第三句作為壓軸,恐怕打擊面和力度都要再上一個臺階才成,心情平(破)靜(罐)不(破)少(摔):“最后那句……”
“百姓并非愚鈍,只是不通教化,須令其讀書寫字,方能耳聰目明。”
系統(tǒng)突然疑惑地抬頭:“什么東西碎了?”
葉桓:“……我的小心臟?!?p> 這第三句話最狠,直接對準天下所有的知識分子捅了一刀,把他們的君子皮剝開,露出內(nèi)里的爛肉臭骨。百姓不傻,他們只是沒有接受教育的機會,一旦受到教育,就能知道道理。
而這個“道理”是什么呢?詩詞曲賦?琴棋書畫?
屁!
百姓知道的只有一條:沒有人可以過分剝削我們!
都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能在太平時節(jié)造反的前提,是你得成個秀才,得認字,能安排一二,這才有造反的資本。歷史上哪次農(nóng)民造反最后的領(lǐng)頭人沒有變成更高階層的存在?就算是最“接地氣”的朱元璋,他也得靠著自家老丈人的勢力挖下第一桶金。一句話,讀書人才能有掌控天下的底氣和實力,因為他們能蠱惑人心,能讓愚民為自己所用。
那現(xiàn)在呢,所有百姓都讀了書呢?剝削?你敢剝削我一個試試?看我不揮舞著法律的大棒抽死你。什么?連官老爺都和你們站在一起?好哇,兄弟們商量商量,弄個章程出來,反了他娘的。
民眾覺醒的直接后果,便是所謂的“讀書人”的地位急速下降,開啟民智,等于剝奪這群光會說話不會做事看似牛批實則一無是處的蠢貨的權(quán)力,他們當然要鬧起來。
第一句話對準皇上,第二句話對準官員,第三句話干脆懟上了整個天下……這位能把人拖進苦海的高手究竟是誰,竟然要做成當年黑衣宰相都沒辦到的事情,建立一個全新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