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日子雙瑟在一天天的克制又暗生歡喜中度過,仿佛回到了上一世那些朝夕相伴的平淡日子。
雖然是有著主仆身份的束縛,但對于雙瑟來說,能在他身旁陪伴著他看著他已經(jīng)比獨自在山中孤寂的日子好太多了……
更讓她開心的是,越來越久的陪伴和共同在深宮中步步為營的生存讓許攸對她慢慢卸下了防備,會像最初相識的那樣同她說話。
他還是他啊,只是把真實的自己偽裝在了厚厚的面具之下。
每年冬季,許攸都會請示前往道觀修法,只有在這里他才會稍稍放松下來。道觀居于深山之中,極其清幽。
雖多數(shù)是修道未成的凡人,但道觀中難免會有略有修為的道長,雙瑟身為花妖,身處道觀的兇險她自是知曉,但許攸每次出行一切從簡,也只帶貼身侍女雙瑟一人和四名暗衛(wèi)。
如此情形,哪怕冒著多大的風(fēng)險雙瑟也不愿離開許攸,況且,在這里許攸才會完全卸下偽裝。
今年已離許攸加冠成年,離地封王還有兩年了。
許攸臨窗而立,望著窗外的白雪紛紛若有所思。
雙瑟拿著一件斗篷給他披上,許攸突然喃喃道:“若我從未生在帝王家,不卷入那些權(quán)勢紛爭,是不是就能早日踏上道途,修道成仙……”
雙瑟在他背后,禁不住一笑,今生在最尊貴的皇家卻一心向道,前世成長在道觀卻只想著行走江湖。
凡人真是奇怪,人生沒有矛盾好像就不叫活著似的。
雙瑟把他身子轉(zhuǎn)過來,面對著他低頭邊系著斗篷帶子邊笑著說:“殿下何苦想這些,若未生在皇家你也未必向道了,既已是這樣的身世了便好好活著吧?!?p> 雙瑟抬眼,見許攸一雙點墨般的眸子正無比認真的看著她,從前也不是沒有離得這么近過,這一次卻有些不一樣。
雙瑟忙低頭后退一步,雙手交疊溫順的站著。許攸卻緊跟著上前一步,聲音低沉仿若伏在她耳邊言語一般:“雙瑟……你已在我身旁服侍了五年之久了吧?”
雙瑟心跳一下比一下重,心里卻在想,這一世原來才五年啊……可我這一世已經(jīng)等了你十八年了,已經(jīng)愛了你一生又一世了……
心中微微苦澀,雙瑟抿了抿嘴未抬眼只微微點頭。
許攸嘆了口氣,又轉(zhuǎn)身對著窗外:“人生不過匆匆數(shù)十載,一入宮門便不知歸期,為何不在外追尋自己想要的而要在這深宮之中耗費生時呢?”
可我追尋的在宮里啊,就是你啊!雙瑟在心里喊道,但面上仍無所動。
許攸側(cè)頭看她:“為什么呢?”見雙瑟猶豫著還是低眉順眼的看著地面。
許攸無奈一笑道:“這又不是在宮中,你不必如此拘泥……起先你來我宮中,我以為又是哪個不放心我的好哥哥派來的眼線,可你并不像先前的那些婢女,這五年來你怎么留下來的我不知道,但你絕沒有表面上這么簡單吧,我說的對不對?”
雙瑟這才抬眼看著許攸,她有好多好多話想說,但都止于唇邊。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雙瑟看著許攸認真的表情,張了張嘴說道:“殿下只需知道我絕不會害你就夠了?!?p> “我知道,你恐怕是這世上我唯一可信之人了?!?p> 只是這樣一句話就讓雙瑟滿心歡喜了好久,以雙瑟的身份本可以在日后他娶妻時輕松的偽造身份嫁給他,但雙瑟很清楚,盡管又過了一世,許攸還是沒變過。
對他來說陪伴和信任才是最重要的。更何況,許攸遲遲不娶妻,雙瑟也等不了那么久了……
沒想到這次回宮之后,變故突然來了,許攸生母去世后養(yǎng)在皇后名下,但皇后一心培養(yǎng)自己的親兒子又加上許攸寡淡的個性,平日并不怎么管他。
這次回宮后突然被召去皇后宮里,皇后一番勸說婚姻大事如何如何,卻是要將吏部侍郎家的庶女嫁給許攸。
雙瑟在一旁聽著,心里已明白了七七八八。
果然不是她親生的,聽聞最近皇后的親兒子三皇子即太子在朝堂上鋒芒畢露,儼然成了眾矢之的。樹大招風(fēng)這個道理,皇后能混到這個位置自然也是懂得。
許攸若與朝中扯上關(guān)系,不免要引起一番猜忌,以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吧。
二皇子已娶了吏部尚書之女為妃,自然將吏部收攏到自己麾下。
皇后又拉攏吏部侍郎,這是要分裂吏部嗎?吏部侍郎怎么會同意把女兒嫁給一個碌碌無為的王爺呢?
雙瑟暗自決定晚上去查探一二。
一旁的皇后慈眉善目的說:“攸兒啊,母后不干擾你的喜好,只盼你能活得自在幸福些。這方大人家的四女兒可是早就對你芳心暗許了,你們成親一定會幸福的。你身邊總的有個賢妻照顧著,母后也放心啊?!?p> 許攸面無表情的拱手拜道:“兒臣多謝母后關(guān)心,只是……”
“就這么定了,本宮早已稟了你父王,在宮中等著指婚圣旨吧?!被屎笮χ摲隽朔鲈S攸。
雙瑟內(nèi)心罵道,一派胡言!見都沒見過哪來的芳心暗許!這狡詐的婦人分明是在利用許攸為她兒的皇位謀劃。
回到宮中,許攸愁眉不展,坐立難安。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獨善其身是不可能了,無論如何都會被牽扯進去。
傍晚,雙瑟去查探了一番,才恍然得知皇后的全盤打算。待到深夜,確定了四下無人,雙瑟知道許攸一定還沒睡著。
她來到許攸床前,輕聲問道:“殿下,你可歇息了?”
一片漆黑的屋內(nèi),落針可聞。
許攸低低的聲音從帷帳中傳來:“雙瑟?何事?”
雙瑟立在一旁低聲道:“我去查清楚了,皇后要你娶方氏一是把你牽扯進爭端分散其他人對太子的針對,其二是皇后許諾了吏部侍郎會將他扶上尚書之位,他的女兒嫁給你也還是在皇后手里,日后便是掌控吏部的好籌碼……”
許攸冷笑一聲:“呵,皇后真是下的一手好棋,一箭雙雕。只是委屈了方家姑娘……”
雙瑟心中微動,猶豫著開口:“殿下……皇位之爭已是避無可避了,如若你要改變主意……”
正說著,屋頂忽然有動靜。雙瑟尚沒反應(yīng)過來,許攸從帷幔中伸出手一把將雙瑟拉到了床上。
只著里衣的許攸一手捂著雙瑟的嘴,一手撐著床,屏氣凝神的聽著屋外動靜。
在許攸和床之間的雙瑟早已在一片黑暗中滿面通紅,心跳聲在這樣靜謐的環(huán)境下更加清晰。
片刻之后,確定外面已無人,許攸才放開雙瑟,黑暗之中兩人都看不清對方。
許攸和雙瑟離得極近,在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說道:“縱是黑夜也隔墻有耳……如若依你所說那日后得更加小心了?!毖粤T才稍稍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雙瑟輕輕拍了拍胸口,輕嘆一口氣:“啊,嚇死我了。”
許攸少見她這樣的語氣,竟覺得有幾分可愛。笑著問道:“平時倒是云淡風(fēng)輕的,怎么方才心如擂鼓啊?”
雙瑟一時語塞,百口莫辯。
許攸又笑道:“……莫非?你才是對我芳心暗許的女子?”
雙瑟一下更慌亂了,手足無措的解釋道:“殿下……你……你亂說什么!這種情況都會緊張好吧!”
許攸壓低聲音輕笑:“依我看,娶素未謀面的女子不如娶你……”末了,這語氣竟有幾分認真。
雙瑟一下子亂了心神,下意識的都想答應(yīng)。
但她一開口卻是:“殿下方才說什么依我所說?殿下若要這江山……”
雙瑟忽然停住,風(fēng)掀起了帷帳。賬外的清淺月光印在了許攸的眸子里,一片漆黑中亮如星辰。
雙瑟忽然翻身下床,語無倫次道:“這……窗竟忘了關(guān),我……”
許攸低頭不語,卻伸手忽的抓住了將要離開的雙瑟的手腕。
“我要,江山,美人,都要?!?p> 從那晚之后,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許攸還是保持著一心向道的外表,但仍接了指婚的圣旨。狀似安之若素的娶了方氏入門。
大婚當晚,雙瑟站在婚房的門口,心中五味陳雜。兩世兩情相悅卻都不能名正言順的嫁給他,兩人之間竟是如此情深緣淺嗎?
而婚房內(nèi)的兩人,端坐在床沿。
方婠自己拿下了蓋頭,并未轉(zhuǎn)頭看許攸,她淡淡開口道:“你不必自責(zé),你我都是政治斗爭的棋子罷了,那晚屋頂上是我的人?!?p> 許攸眼中微微愕然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標準的大家閨秀,溫和端莊。
方婠繼續(xù)道:“當下的情況我們別無選擇,但未來的路怎么走,還是我們自己說了算的?!?p> 言罷,她轉(zhuǎn)頭定定的看著許攸,問道:“你可懂?七皇子宥王殿下?!?p> 許攸當下立刻心知肚明,這個看似溫和端莊的女子竟有如此野心,不過也是與自己后面的打算不謀而合。
許攸點點頭,起身道:“累了一天,你早些歇息吧?!毖粤T,轉(zhuǎn)身出門了。
在屋外聽得一清二楚的雙瑟也怔在原地,許攸打開門的時候,雙瑟才反應(yīng)過來。抬頭與許攸視線撞在一起,她了然。在許攸關(guān)上門走開的時候也抬腳跟了過去。
既然方婠是這樣的想法,那雙瑟也稍稍放下了心,知道許攸心里有自己就夠了。
當務(wù)之急是與其被動地被拉進這皇位之爭做個棋子,不如保許攸在宮中立足,把局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
憑雙瑟的本事對付一群凡人綽綽有余,饒是他們有多少陰謀詭計也不在話下。兩人都知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一路各懷心事的沉默著回到了許攸原來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