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淵做了一場長夢。
夢的前半截挺快活的。
他變成了一團無常的清氣，用前所未見的目光注視著這個世界，早晨追逐著太陽，晚上凝視著星辰，看見過大地上第一滴甘露的誕生，還有每年春天第一朵綻放的花朵。
他的思維無時無刻不和整個世界連接在一起，既是那些有形之物，也是那些無形之物，他可以隨意的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有些時候是風，有些時候是雨，又有些時候可能是一塊石頭，有些時候可能是一頭鹿。
世界繁茂過，荒蕪過，毀滅過，可他還是他，注視著火焰犁過大地，濃煙覆蓋海洋，但他依舊是那團快活的清氣，不斷變化著自己的模樣。
這樣的日子過了悠悠不知多少年，然后，他看到了一群因為叢林退化，而不得不生活在草原上的猴子，其中有一個凝視著上天，看了很長時間。
從那時候開始，有些事情就不一樣了。
那些凝視著星空的猴子，走上了他從未見識過的道路。
他們的文明從草原上起，在天地一片寒冬的時節(jié)險些毀滅，又無數(shù)次因為彼此攻擊而幾近滅族。
他們越來越接近他們所凝視的星空。
星空當中到底有什么呢？
清氣也曾經(jīng)好奇過這個問題。
但就在此時，那些猴子突然發(fā)現(xiàn)——
這就是夢的上半段了。
緊接著，那團清氣的世界散去了，唯獨留下了一片黑暗。
李星淵又變成自己了。
他那短暫的人生，在無常清氣所經(jīng)歷的一切面前變的是如此的渺小，以至于他一開始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那個旅社里年輕的伙計，還是一團從星球誕生伊始便流轉(zhuǎn)的一團無常清氣了。
但就好像是要給清氣的問題一個答案一般。
黑暗當中亮起了一個無比渺小的點。
那是什么？
李星淵稍有疑惑，便立刻被拉到了那個點的身前。
那一點是如此的渺小，小到了李星淵不知道該用什么詞語去形容和描述。
然后，在李星淵的眼前，那個小點突然炸開了。
無數(shù)的光流從他的身邊與身體當中沖過，那是疾馳在黑暗當中的光群，帶著無與倫比，讓人倍感渺小的偉力，它們所經(jīng)過的地方，黑暗便不再純粹了，在那被物質(zhì)污濁的黑暗之中，某個巨大到李星淵無法理解與形容的東西凝結(jié)了起來。
祂追逐著那些流逝而初生的星群而去，用那包裹著群星的黑暗撥弄著那些散亂的星辰，為那無生命的物質(zhì)賦予生命的奇跡。
很快，整個宇宙變的開始嘈雜了起來。
而與此同時，宇宙當中不知何時開始飄散起了一團無名的白霧，它好像在那小點爆炸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了，只是李星淵之前沒有見到罷了，而它如今也像是黑暗一般發(fā)生了變化。
無數(shù)的光亮，比宇宙當中所有星辰的光芒加起來都要燦爛的光輝連成了一片，變成了一個個奇異的，如同是泡泡一般的東西，祂游蕩在宇宙之中，卻又游蕩在宇宙之外。
李星淵原以為自己只是在觀察著某段記憶而已，但是他很快發(fā)現(xiàn)，那泡泡一樣的光芒似乎注意到了渺小如微塵一般的自己，祂的意志在初生的宇宙當中掀起了無數(shù)波紋一樣的漣漪，然后祂便伸出那比諸多星河加起來更要巨大百倍的一點光輝，想要觸碰李星淵。
但是，那樣的光輝，被擋住了。
那沐浴在光輝當中的神明發(fā)出了一聲巨大的咆哮，諸多星辰在祂的狂怒之下瞬間碎成了微塵，祂只是輕微的動彈一下自己的身體，尚未穩(wěn)固的時空便裂開了無數(shù)道的縫隙，從那之中，宇宙之外的某種存在發(fā)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光輝當中，如同無數(shù)泡泡組成的神明收起了那幾乎要將整個初誕的宇宙全部毀滅的震怒，默默的消失在了李星淵的面前。
“你這身體的原主與祂有緣，尸行客找不到原主的魂魄，應(yīng)該就是被祂攝走了。”
直到小道士出聲，李星淵才意識到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身邊。
“我原本以為你這身體的原主就是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倒霉蛋，現(xiàn)在看來，似乎也并非全然如此。不過，就算是原主有天大的來頭，也和你這尸靈無關(guān)就是了。”
小道士臉上帶著笑，可那發(fā)冠之下卻滲出了一滴血。
他——或者同樣應(yīng)該尊稱為祂——擋下了那光輝巨神的一擊，卻并非毫無代價。
那滴血觸目驚心的從小道士冠玉一般的臉孔之上流下，然后滴在了某顆正在無時無刻不再向著宇宙之外逃逸的星球上。
那星球長出了眼睛，然后又長出了嘴巴。
只有一只眼睛和一直嘴巴的赤紅星球脫離了所有星辰一起逃逸的行列，然后向著黑暗的宇宙深處而去了。
“別擔心，你還有機會見到它的。”
看著李星淵的眼神一直追著那顆星球而走，小道士抹了抹自己頭上的傷口，然后笑著說道。
“都只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對了，你悟了嗎？”
小道士看著李星淵，興致勃勃的問。
李星淵一愣。
“悟什么？”
“悟什么？”
這個問題把小道士也問的一愣。
“你知道自己剛才看到了什么嗎？”
李星淵搖了搖頭。
“你看到了宇宙初生的景象?！?p> 小道士說道。
祂看著那漫天散亂，向著時空的盡頭瘋狂疾馳而去的物質(zhì)聚合們，突然伸出了手掌，捉住了其中一顆塵埃大小的物質(zhì)流。
“這就是你們的太陽，準確來說，在幾十億年之后，這粒塵埃與其他的塵埃聚合反應(yīng)，會變成你們的太陽?！?p> 小道士在李星淵眼前展示了一下。
“有些人靠著觀想這樣的一粒塵埃，便能領(lǐng)悟出什么太陽真火，玄鳥降世之類的大神通。”
祂松開了自己的手掌，那團塵埃便與其他的物質(zhì)一起流向了黑暗當中。
“可你觀摩完了宇宙初生的景象之后，居然什么都沒悟出來？”
看著李星淵的表情，小道士一拍腦門，哎呀呀的嘆了口氣，然后便坐到了一團黑暗當中。
“你自己悟不出來，難不成真的要我給你弄出什么《玄君七章妙法真經(jīng)》？那東西我只想了個名字啊。”
端坐在初生的宇宙當中半天，小道士猛地跳了起來。
“雖然全篇還沒想明白，不過隨便糊弄幾句，弄個一章倒也也不難——你且先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