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夢境
太醫(yī)院的王院正一手捋著長長的白胡須,一手搭在趙棠棣的腕脈上,擰著老眉沉默不語。
靖王這脈象簡直是他平生僅見。人都昏迷一天一夜了,脈息卻跳動有力,絲毫不像將死之人。
可是,再翻看靖王的眼瞼,他卻瞳孔渙散,失了光澤,明明已經(jīng)危在旦夕。
太后娘娘在一旁有幾分責怪地問道:“院正大人不是說有了那丫頭的精血為引,棣兒服了藥便可醒過來么?如今藥已服下幾個時辰了,怎的還不見好?”
王醫(yī)正也很奇怪。他是知曉陳府那位十姑娘的底細的。那姑娘是天生仙骨,而且原神是一株不老仙草,就算她還沒有覺醒原神。但以她的精血為藥引就算沒有起死回生之奇效,救治靖王這種因驚懼導致心神渙散之癥,還是輕而易舉的。
謝昭昭自愿割破手腕放了一小瓷碗的鮮血為趙棠棣做藥引子。她小臉煞白的一直守在趙棠棣的床角,只盼著趙棠棣服了藥能夠快些醒來。
王院正被太后娘娘質(zhì)問得無言以對,只得再一次將祖?zhèn)鞯奶结樚土顺鰜恚ヌ讲榫竿醯臍夂?。幾翻查探之下,王醫(yī)生長長的吁了口氣,將探針收起,起身對太后娘娘作了個揖,道;“太后娘娘莫要太過焦急,依老臣看,靖王爺尚無性命之憂。只是驚懼之下,肝氣大破。而靖王自幼習武,恰逢情意大動之下,潰破的肝氣一時走串了經(jīng)脈,擁堵在氣海之中不得宣泄?!?p> 太后娘娘怒道:“哀家懶得聽你這些沒用的場面話。你就告訴哀家,棣兒什么時候能醒過來便是!若是棣兒醒不過來,你便陪著他一塊睡吧!”
王院正抹著額頭上的冷汗,連忙雙膝跪地,大呼:“太后娘娘息怒,容老臣再想想辦法?!?p> 而此時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趙棠棣卻做著一個清晰又讓他分辨不出真假的夢。
夢里,他趙棠棣是一個被族人恥笑的廢材。
夢里,他在山間尋到了一株草,一株其貌不揚的不老草。
那株草在他上百年的殷勤侍弄下逐漸長大,終有一天,迎風一晃,那株小草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少女眉眼彎彎,對他笑語盈盈。清秀的五官居然他在照魂鏡中見到的那名少女有八九分相似。
他仿佛與那少女攜手共度了很長很長一段美好的時光,他們的足跡踏遍了山間每一條小溪,每一條小路。他們一同修煉,一同玩耍,一同讀書,一同擊缶。
她沒有名字,他擊掌唱道:“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不如你就叫做‘昭昭’吧?!?p> 是啊,她就像一束陽光照進他陰郁的心里,昭昭,明也。她就是他的光明,他的希望。
他想仔細去體會那份快樂與安寧,周遭卻忽然變得暗無天日,那株不老草在一夜之間枯萎。
他看到母親那美麗又猙獰的面孔,母親不顧他的苦苦哀求,吩咐下人連根挖除了他精心侍弄了上百年的不老草。
他想向母親抗爭,卻被母親關(guān)進了思過谷不得自由。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不知道在思過谷一個人孤獨的生活了多少年。
等到他再見到陽光那日,他已是兩鬢斑白的垂暮老人。而他的母親他的家已經(jīng)是廢墟一片。他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更無從追查,直到閉上眼睛那一刻,眼前縈繞的還是那株在風中搖曳的不老草。
他以為自己死了,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將隨風而去,再也不復存在。
可是,當他再次睜開眼,在另一個陌生的世界,他又一次與她不期而遇。而這一世的結(jié)局是他為了救她,在十八歲弱冠之年,飲下了母親賜給她的那杯鶴頂紅。
畫面再次切換,這一次他懷抱著一個剛剛出生的女嬰,他卻從女嬰的眉眼中看到了曾經(jīng)幾世輪回都讓他無法忘記的那張秀麗的臉龐。
他正想再仔細的端詳她的眉眼,驀然間,她從他懷中掉落,沒入土中,又變回一株不老草。
他瘋狂的叫喊著她的名字,卻見那株不老草,在他的叫喊聲中又一次枯萎。
趙棠棣嚇得渾身發(fā)冷,只覺得手腳冰涼。他只知道不能再一次失去她。他伸手去撫摸那片枯萎的葉子,枯萎的花。
卻忽然間手掌溫潤,手掌觸摸到的哪時是枯萎的葉片,明明一個小女孩兒吹彈可破的臉蛋兒。
趙棠棣欣喜若狂,猛地張開眼睛,他的手掌心里可不正是謝昭昭那張哭得淚人似的小臉兒么?
趙棠棣勉強的扯起嘴角笑了笑,說道:“別哭了,哭得太丑了!”
謝昭昭見他醒來,立刻破啼為笑,甩開他的手,朝著外面叫道:“來人,快來人,殿下醒了,快將灶上熱著的參粥盛過來一碗?!?p> 趙棠棣一聽到參粥兩個字,肚子不爭氣的咕咕作響起來。他有些尷尬地問道:“怎么就只有你一個人?我睡了多久了?”
謝昭昭哽咽道:“什么睡了多久,你昏迷了五天五夜了,再不醒過來,餓也餓死了!你要是再不醒,你母后非活剝了我的皮不可!就這五天里,若不是劉監(jiān)正一直在為我周旋,你母后早就把我碎尸萬段了?!?p> 趙棠棣恢復了好多前幾世的記憶,只是淡淡一笑,語氣無比堅定地道:“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p> 趙棠棣南柯一夢,已經(jīng)想起許多事,母親與昭昭幾世的恩怨,歸根結(jié)底都是世族間為了爭奪靈山的修煉資源而引起的。
蔓陀沙華一族與不老仙草一族斗了成千上萬年了,各有勝負,誰也不愿意退讓半步。
自打他在山間發(fā)現(xiàn)她細弱的原身,并精心侍弄了百年,他與她之間不離不棄、生死相依卻又永遠無法修成正果的情緣就在幾生幾世間不停的反復的重演,落不下帷幕,又沒有結(jié)局。
趙棠棣想著這些,不由得心中苦澀,這一世會有好一些的結(jié)局嗎?他不敢奢求,卻又無比期待。
謝昭昭哪里知道趙棠棣這些復雜的心情?見他醒來,總算是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松了一口氣。
至于未來的艱難,還是悲情的結(jié)局,謝昭昭對此一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