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人馬聯(lián)邦最高權力機構,革命委員會很快收到阮委員帶領智囊、交上的94萬份研究報告。
報告的“初步結論”是,王朝元帥們普遍對歷史上的雄主們感興趣。而常紀元也收集過不少關于地球時代君王李世民的書籍和論文,顯示此人或有黃袍加身的野心,建議聯(lián)邦派一個也有此研究的戰(zhàn)術人才,去策反這位王朝第一軍人。
而此時,被敵人反復揣摩的常紀元,正揣著一副中學數(shù)學老師模樣,在戰(zhàn)區(qū)司令部的小起居室看書,完全沒現(xiàn)出大戰(zhàn)在即的緊張。
他討厭專用書房,喜歡湊在人堆里、三心二意地讀書。中部戰(zhàn)區(qū)后勤部不得不經常為元帥、招募各色各樣的“書童”。
其中一個是軍區(qū)某小賣部的阿姨。
她最喜歡打聽各類小道消息:
“常大人,他們說大人馬正在找一種超厲害的東西,按一下,咱們的電腦呀什么的,就會爆炸!“
聽著如此粗疏的八卦,常紀元推推臉上方框眼鏡:
“怪有意思的,他們找到了嗎?”雖然這消息本就是中部戰(zhàn)區(qū)自己放出去的風。
靠近這不搭調書友的,是一個12歲的天才跳棋選手。他也插進嘴來:
“那可太沒意思了。要是沒了人工智能,誰陪我下棋?”
元帥放下手里那本《楊萬城和他平行宇宙觀》,伸了個懶腰,走到天才棋手身后:“走這一步?!?p> 他的手指剛劃過觸屏,電腦一方就獲勝了。
“元帥您干的好事。”跳棋神童大怒。
“呀,就是想試試不尋常的路?!背<o元笨拙地笑了。
在他看來,人最大的問題,是思維固定。對于普通人而言,或許最多害死自己。但是作為統(tǒng)帥,思維僵化能累死三軍、消亡國家。這就是他總喜歡聽不同人聊天、尋找新思路的原因。
雖然王朝多年來也投入大量資源,努力搜尋傳說中的“重置”系統(tǒng),但是,一年前、聽見這可怕的終極武器可能重現(xiàn)人間時,南部戰(zhàn)區(qū)司令烈火洛克還是顫栗到發(fā)抖:
“紀元大人,這……真交給大人馬,我們就不是優(yōu)勢轉劣勢,而是任人宰割。必須阻止!”
“商人的消息未必真確。”
東部戰(zhàn)區(qū)的雷艾元帥至少還坐得住,因為系統(tǒng)一旦開啟,不只摧毀王朝,也摧毀大人馬。
“雷艾大人,楊教授……至少不是瘋子?!?p> 洛克侯爵還是止不住大腿顫抖,他覺得,尤里博士就是瘋子!
王朝高層也同意這一看法。雪諾恩上校試圖獲得終極威懾、以制止可能發(fā)生戰(zhàn)爭的企圖,在他們看來,只是一統(tǒng)天下的野心。因此,必須趕在上校獲得這項武器前,消滅他和大人馬。
南部戰(zhàn)區(qū)的奇襲,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為暗殺雪諾恩設的伏筆。
常紀元倒不驚慌。得知雪諾恩被殺后,他第一反應是:
如果自己是雪諾恩那樣不走尋常路的天才,會怎么處置這么危險的武器?尤里博士在交出它之前,會做什么?而這系統(tǒng)最初的保護者楊萬城教授,把它交給尤里博士前,又會怎么考慮?
元帥露出笑意,好像他正在跟三位天才,面對面交流人類總的未來。
而交流的結果,將決定他如何用兵。
宇宙的另一邊、日灼行星上,楊答應去法庭作證后,總算送走了千恩萬謝的中年婦女。站在對面小街上,他一扭頭,就看見有個豹子般的身影,在爬他宿舍背陰面、沒人注意的那堵墻。
“魯爾?”
楊趕緊捂住了嘴,現(xiàn)在大流士上校是整個聯(lián)邦的公敵。他只得躡手躡腳地,來到墻下,一跳腳,把不善爬墻的孩子揪了下來。這個可是他積累了至少15年的經驗。
與魯爾不同,家里的癩皮從會走開始,就會爬墻。
“啊,放開……”
全身裹得緊緊的魯爾扭頭剛要打,便發(fā)現(xiàn)抓住她后腰的人是楊,反倒不好意思了。她露出口罩的皮膚呈現(xiàn)淡淡的緋紅色:
“我……我是來找你……說正經事的?!?p> 楊嘆了口氣,把她領去了不遠處的咖啡館。
“我知道,那個羅杰斯-佩里……”
他還沒說完,魯爾反倒哈哈大笑起來:“他倒霉啦。阿爾伯特的老相識是基地唯一的正牌軍醫(yī),隨便動動手指,就讓他吃了大苦頭,看他以后還敢不敢偷窺。”
說著,魯爾就把給佩里少尉接骨時、軍醫(yī)假裝吃壞肚子,叫沒經驗的助理幫忙的事情說了一遍。
楊蹭蹭額角,好顯得斯文點:“阿爾伯特中士他……對你父親的事,怎么想?”
魯爾喝了口咖啡,咬了一口巴掌大的小甜餅:
“那混球就是要炸宇宙,阿爾伯特都要去幫他按發(fā)射鍵!”
楊很羨慕大流士上校有這樣的朋友。
魯爾四下看了看,小聲說:“我聽說,跟著你們一起回來的人里……有該死的謝爾蓋!”
楊忙問魯爾是怎么知道的。
“我還記得我表弟嗎?就是你下河去救的那個小子?”魯爾壓低聲音。
楊立即想起了剛到軍校的那個救人之夜。
“馬克西姆本來是哪里都不收的。忽然,預備役少年團打電話來,叫他去報名,然后就叫他去活動。他媽早不知道哪里去了,只能向我借錢,才告訴我的?!濒敔栠M一步壓低嗓音,到幾乎只有顫音:
“那小子說,他要去舉報天殺的混蛋!”
楊半身的血凝結了。雖然這話有些邏輯不通,但是他更糾結于:作為親人,是該父子相隱,還是大義滅親。
魯爾也嘆了口氣:
“我……我是很希望他千刀萬剮。但是……但是馬克西姆現(xiàn)在這么做,將來可能會后悔,怎么辦?”
這時,楊口袋里的電話響了,上面出現(xiàn)了蘇芳的3D人像。但是,蘇芳確實死了,又是誰在用她的電話呼叫自己呢?
楊一邊叫魯爾不要出聲,一邊只接聽語音電話:
“喂,哪一位?”
對方的聲線聽上去真得很像蘇芳,語速明顯快,但思路清晰:
“楊上尉,打攪了。我是蘇芳的妹妹羅霖。雪兒父親的葬禮這個周四舉行,還有三天的時間供軍校舊生和同學去瞻仰遺體。我想,您會過去吧?”
楊這才想起軍校校長葬禮的事情。他趕緊又問亞瑟的葬禮哪天舉行。
“亞瑟上尉……在這邊沒有親人,目前遺體還在法-讓-貝蒂多選區(qū)警局?!绷_霖很有些詫異楊的多管閑事,但是小聲回答了。
楊忙謝過對方。放下電話,他才看向魯爾:“你還有錢嗎?”
“干嘛?領遺體可是需要花很多錢的,不用擔心我,我還有!”魯爾大笑。
但是,楊卻更擔心這種偽裝的爽朗。他把自己的信用卡給了小豹子:“你帶著,萬一有急用?!?p> 然后,還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餐巾紙上塞給女孩,才結賬離開。走之前,他特別為魯爾加付了一份午餐的飯錢。
“謝謝,爸爸。”魯爾對他做了個鬼臉,揮揮手。
楊這才放心去了亞瑟停尸的警局。
當警局的接待聽說楊是誰以后,好幾個人立即從接待桌后跑出來。平時總一副愛誰誰表情的警察,甚至拿出電話,紛紛拿楊當背景板,自拍起來。
還有兩三個40幾歲的警員,強行撥通正在學校上課的兒女的電話,非要楊跟自己的孩子聊兩句不可。
楊是個隨和人,前大半個小時,全應付崇拜者了。
也因此,領亞瑟尸體的事情,花了不到十分鐘。
警察分局的戶籍科主任,親自看著手下幫楊把全套手續(xù)都辦妥:
“上尉,您真是個……好人。前幾天,我們還在說人走茶涼呢。現(xiàn)在能源短缺,再過倆仨月,就得就地處理了他。司長當初還在位時,多少人巴結亞瑟不得呢!”
說著,他又安排人領楊進停尸間的冷庫,好把亞瑟的尸體提出來,放進簡易棺材帶走。
楊順便看了看亞瑟身上的傷痕,只有一處刀傷,而且是從正面襲擊時、直穿心臟留下的刀口。
仵作也在一邊。他指指這唯一的傷口,嘀咕:
“嗯,上尉您也聽說了,他們居然還相信,是個小丫頭殺的人。唉,要真是個小丫頭,那得是個多有力氣的小丫頭???看這刀口多干凈!”
楊忍不住問:“那為什么控告貝茨小姐謀殺呢?”
“嗯,她后爹以前干這塊,現(xiàn)在倒了,不得人人去踩一腳啊?!正好當替死鬼?!?p> 仵作也是個大嘴巴。說完,他還很得意地拉著楊,在停尸房門口,搞了個自拍。
當然,為了答謝楊的“親切”,仵作不但找了相熟的殯儀館,還幫著要了個友情價,安置了亞瑟。
楊這才得空過來軍校。
法-讓-貝蒂多參謀與指揮軍事學院的鐵藝大門和紅磚院墻,以及里面來來往往的人,都沒有一絲不同。
遠處可以眺望到,司長最后一次叫他去說話的鐵橋,依舊橫跨在河上。
楊看看這里永恒不變的淺綠色天空、和下面酒紅色的樹與草地,深深嘆了口氣。
這時,幾個女學生迎面過來,都畫著極其精致的妝容。一看見楊,個個瞪大了眼睛。其中一個,立即掏出電話,對著楊一陣狂拍。剩下的,則大聲尖叫著追過來,嚇得楊把腳就跑。
他連翻了四、五道樹叢和六七個運動場,才勉強甩掉后面越聚越多的“追兵”。但是,耳邊還是慣性地響著:
“楊,是楊學長!”
“騙人!楊學長?等一等!”
“學長,看這里!”
等快跑到教學區(qū),他才猛然看見,原先的輔導員瑪格麗特小姐,還是一襲藍衣,跟在一大群五彩斑斕的人身旁,簇擁著個大個兒,迎面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