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制作得相當(dāng)隨意的“假人”在經(jīng)過重重檢查之后，擺到了獨角獸號的維修室里。
泰絲伸手提起假人臉上那層灰白僵硬的皮，歪頭看看下面簡單到近乎粗糙的金屬骨骼，難以置信地嘖了一聲：“拿這么簡陋的機器人來駕駛戰(zhàn)斗機？”
星域里許多飛船都有自動駕駛系統(tǒng)，但通常是在安全、固定的航道上使用，戰(zhàn)斗機卻不會有自動駕駛——它需要的靈活機變，是目前的自動駕駛做不到的。
“芯片已經(jīng)毀了，毀得很徹底?！碧┤鹨呀?jīng)研究過從機器人身體中取出的、那一小片已經(jīng)焦黑破碎的玩意兒，“照理說它們的動力應(yīng)該也被阻斷了，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這也算是自爆吧?！?p> “這種機器人，大概本身就是消耗品?！敝Z威回憶著他們沖入飛船之中時所看到的，“它們駕駛的飛船，動作其實并不十分靈活，但因為是集體出擊，靈活并不比‘秩序’更重要?！?p> “我同意?！碧┤瘘c頭，“他們的飛船也是，功能相當(dāng)單一，與星域里目前稍稍高端一點的戰(zhàn)斗機相比，簡直是農(nóng)夫的鐵鏟和精靈鑄造的長劍之間的區(qū)別?！?p> “可它們多呀?！碧┙z撓下巴，“不是有句話，叫做‘蟻多咬死象’嘛?！?p> 她當(dāng)然一直很冷靜！但面對那些蝗蟲般源源不絕地撲來的戰(zhàn)斗機時，她也難免有一瞬頭皮發(fā)麻地想起當(dāng)年面對密密麻麻無窮無盡的惡魔時的情形。
那其中其實多半是戰(zhàn)斗力不高的小惡魔，毫無理智地蜂擁而來時卻比力量強大的惡魔更令人恐懼。
“不管怎么樣，即使并不精巧，要制造這么多機器人也需要耗費大量的資源和時間……所以，的確還是自由者聯(lián)盟那邊的人……機器人吧？”又一次來到獨角獸號的摩拉娜皺起眉，連動來動去的頭發(fā)都顯出幾分焦躁。
最近加德萊特與新布瑞坦之間沖突不斷，曼寧帝國也漸漸被牽扯進去，這種時候，如果機器人再來摻一腳，情況會變得更加復(fù)雜。
伊斯沒吭聲。他依然更懷疑阿米斯特，那家伙也同樣有足夠的時間和資源建起這樣一支大軍。而他的目的……他確實不大能猜得到那個腦子有問題的家伙的目的，也許就是純粹地覺得整個星域亂起來更有趣而已。
但關(guān)于阿米斯特的事，曼寧帝國的統(tǒng)治者是知道的，摩拉娜卻未必知道……他現(xiàn)在并不能提起。
而且，他也不太明白，即使想要制造混亂，方法有很多種，阿米斯特為什么會突然先對獨角獸號發(fā)難，行動方式還這么的……簡單粗暴？
那家伙雖然是個私生子，行事卻總帶著一種貴族般高高在上的、自以為優(yōu)雅的惡趣味。他對他和娜娜，對獨角獸號的魔法力量固然很感興趣，如果有機會，他絕對會把他們、把整條船都細細地拆成碎片，來滿足他的好奇心，可達到目的的過程，對他而言也是一種享受，他不會把事情做得這么粗糙，像個財大氣粗的乍富之人。
整件事都透著一種奇怪的感覺，讓伊斯簡直都要懷疑自己的直覺了。
“還記得那個納登人嗎？”摩拉娜卻突然提起提亞納，“當(dāng)時就有人懷疑，站在她身后的就是機器人……畢竟，在風(fēng)臨城大爆炸那一晚，機器人跟納登人就有過合作，一些年幼的納登人也被機器人帶走……如果它們能用自己的方式復(fù)制出納登人的精神控制能力，或者讓納登人為它們所用，一些我們覺得無法解釋的事，也未必不能解釋?！?p> 她并沒有刻意看著伊斯，可伊斯聽得出來，這話其實是對他說的。
她看出了他的不認同，并且想要說服他。
雖然他平常不愛管什么事，但他的意見對獨角獸號的行動方向舉足輕重。
“……你想怎么做？”他問摩拉娜。
“盡快將整件事公布出去?！蹦攘⒖袒卮?，“告訴所有人機器人能做出怎樣的偽裝，能造成怎樣的傷害，它們曾經(jīng)出現(xiàn)的位置，它們的飛船的樣子……讓所有人都提高警惕，在每個星港，在所有能監(jiān)測到地方，尋找它們的蹤跡。我知道你們還有一個‘誘餌’，你們的機器人朋友，這么做可能會對它造成一些……不便，甚至危險，可如果機器人真的有所圖謀，拖延下去只會讓它們有更多準(zhǔn)備的時間。即使它們現(xiàn)在的目標(biāo)只是你們，它們能在星域之中這樣自由來去，就已經(jīng)足夠可怕，而星域如此之大，單靠你們，再加上帝國，也是不可能防得住的。”
“你不擔(dān)心會引起恐慌嗎？”伯特倫開口問道。
“恐慌是必然的。”摩拉娜坦然承認，“但如果人們什么都不知道，卻在不久后的將來突然需要面對機器人的大軍，而他們身邊熟悉的朋友，也有可能突然就變成機器人……他們只會更加恐慌?！?p> 伯特倫沒再說什么。他所指的恐慌，事實上是擔(dān)心人們過于疑神疑鬼，或者因此而對身邊寥寥無幾的機器人發(fā)泄他們的恐懼……而那些機器人里，未必就沒有擁有自己的意識的。
但這話即使說出來，也不會改變摩拉娜的想法。
機器人，在他們看來，終究不是人。
“再給我們……我們的機器人朋友一點時間吧?！彼f，“我明白你的憂慮，但如果我們弄錯了真正的敵人，情況也只會變得更糟?！?p> .
摩拉娜最終給了他們五天的時間，五天之后，即使他們不同意，曼寧帝國也會對外公布消息。
“他們對機器人真的過分警惕呢?！碧┙z一邊嘆氣一邊將這個不太好的消息告訴瓦提埃。
機器人打算潛回自由者聯(lián)盟看看情況。它會小心隱藏自己的行蹤，但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自投羅網(wǎng)，如果沒有被發(fā)現(xiàn)，那當(dāng)然很好，如果被發(fā)現(xiàn)，他們也早有計劃。
但潛入聯(lián)盟的統(tǒng)治區(qū)并不容易，機器人如今還在新布瑞坦的領(lǐng)域內(nèi)徘徊。
它沒透露什么，但泰絲猜測它有些同伴跟它一樣流落在星域的不同區(qū)域，隱藏自己的身份，默默地“生活”著，而與世隔絕了太久的它，或許會需要它們的幫助才能混進聯(lián)盟之中。
一旦關(guān)于機器人的消息公布出去，受影響的不止是瓦提埃，也有它那些多半與世無爭的同伴們。
“我覺得，”她向瓦提埃建議，“你可以不用藏得那么好，稍稍放些線索出去，讓對手盡快發(fā)現(xiàn)你，也許還更好一點——我們直接用第二個計劃就好啦！”
片刻的沉默之后，機器人給了她回答：“我想，我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p> 但它覺得，發(fā)現(xiàn)了它并且同樣緊追不舍的敵人，跟上次并不是同一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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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提埃有許多“朋友”都不是戰(zhàn)斗型的機器人，甚至相當(dāng)厭惡戰(zhàn)斗，但瓦提埃不一樣。
它也不喜歡戰(zhàn)斗，但它曾受過各種訓(xùn)練，各方面的能力都極其優(yōu)秀，否則也無法在以寡敵眾的情況下，將追擊它的敵人全部殲滅。
雖然飛船外形相似，但那群敵人，可比圍攻獨角獸號探險船的那一批要厲害得多，也同樣有著視死如歸的決然。
而這一次，追著它的人似乎并不想傷害它，也很小心地避免被它傷害。
瓦提埃駕駛著獨角獸號友情提供、一條原本屬于某支星際海盜的飛船，“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布瑞坦人的外殼，假扮成一位賞金獵人，飛向新布瑞坦邊境的某顆行星。
那是顆資源被耗盡、因而已經(jīng)被拋棄的礦業(yè)星球，廢棄的礦區(qū)里還有極少無處可去的人生存著。瓦提埃幾十年前曾經(jīng)在這里待過一段時間，還算熟悉。它將飛船停在了一片無人的石山中間，甚至離開了飛船的保護，在猛烈的風(fēng)沙中安靜地等待著。
沒多久，兩架同樣像是從別人手里搶來的、幾乎千瘡百孔且花里胡哨的飛船飛下來，停在了不遠處。
瓦提埃的手指勾了勾。作為一個“賞金獵人”，它理所當(dāng)然地帶著不錯的武器，可對面飛船里走出來的人……一個穿著累贅長裙，像個離家出走的大小姐一樣的年輕布瑞坦少女，一個有著強壯雙臂，滿臉胡須，個子矮小的托斯人，一個衣衫襤褸，瘦小干枯，不知哪個種族的老人，讓人看一眼就不自覺地想到某些奇怪的故事，另一架飛船里出來的倒是兩個看起來挺正常的中年布瑞坦人，但襯著他們身后不正常的飛船，看起來反而更不正常了。
機器人有點分辨不出他們到底是什么人。他們表情生動，有體溫，有心跳……心跳還在它把手伸向腰間的槍時加快了那么一點點，怎么看都像是“人”，卻又莫名地透出幾分怪異。
“瓦提埃？”
對面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叫出了它的名字：“請問，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