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過去1

　　210寢室四個人雖全是理科出身，但有三條糊涂蟲失足在《離散數(shù)學》上。這三條糊涂蟲失足的姿態(tài)雖然各異，但他們失足的原因大同小異。以梁曉諾為例，他失足的詳細過程是這樣的。

　　兩個月前的一天，昆明城一夜之間由暖轉寒，先是下了三天的冷雨，到第四天開始下雪，慢慢地雪花堆積如山放眼望去已是一片雪白，那景象南方人終于可以高傲地向北方人介紹說這是南方的雪。班級里幾個東北來的同學，都被這次雪凍得慘叫連連，說要回東北冬眠，可見天氣是確實冷。

　　據(jù)說昆明城已經(jīng)十幾年沒下過了雪了，這雪歷史罕見，一群沒觸碰過雪的人，興奮得跑出去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樂乎。玩回來后劉昊就生了一場大病，每天都高燒不退吃藥打針都無濟于事。

　　劉昊身心憔悴，躺在床上只能哀號不斷，時而喚母時而喚“妻”。其他三人不忍直視，卻又無能為力，醫(yī)生都說休息幾天便能生龍活虎。而這個休息中的煎熬是不可避免的，就好比蝶要成蝶就必須經(jīng)受破繭之痛。

　　梁曉諾那時正混沌茫然得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有始無終般地蹉跎歲月。他從劉昊身上吸取教訓，吃預防藥，添衣加被，保暖措施做得萬無一失。閑暇時間基本都窩在床上，盡可能不出去。有時實在沒辦法要出去上課，也是事先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木乃伊。

　　有人說北方人過冬靠的是暖氣，而南方人過冬靠的是一身正氣，這話也許是正確的。因為在南方的集市，很難找到像北方那樣既仿寒又保暖的衣什。即使有，南方人也不愿意穿它們把自己臃腫化。

　　身為南方人的梁曉諾，只能憑借他強大的正氣和寒冷斗智斗勇?？芍钦咔]必有一失，對付得了氣溫，卻對付不了生活之物，那衣服鞋子洗完涼上半個月還能擰出水來。偶有那么一兩件幸運的衣褲被晾干，也是腐臭連連，穿在身上臭得昏天暗地，讓穿者想割鼻子自盡。慢慢地梁曉諾連衣被也不愿洗了，能穿多久穿多久，人更是賴在床上不愿出門。

　　實際上賴床也是門技術活，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賴床的本事，一個沒有賴床習慣的人硬要賴床，就是一種身心上的折磨。梁曉諾躲在床上避寒，沒多久就感覺窮極無聊，實在呆不住便下床去活動。活動不到三分鐘又被冷得難受，覺得還是躺著舒服。這樣反反復復幾個來回，他差點熬出抑郁癥。而后，他為轉移精神注意只能躺在床上看雜志。

　　不巧那雜志也經(jīng)不起細看，那種半月刊或者是月刊雜志出得極慢，都不夠塞牙縫。不得已梁曉諾只好請教劉昊。劉昊推薦了幾部網(wǎng)文給梁曉諾。網(wǎng)絡小說的長人盡皆知，梁曉諾這類精讀者廢寢忘食地看，看了大半月也才看去小半部。最后他小說沒看完，心得沒有，見識未漲，視力反倒看退了不少。

　　就在梁曉諾同寒冷斗智斗勇之際，時光攻破了一月的防守，末考的氣息也越來越濃。這時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忘卻了寒冷，都在為末考忙前忙后地準備著。

　　唯獨梁曉諾對冷心有余悸，每天都只躺在床上發(fā)愁、糾結于要不要去備考。因為這時的他已在床上躺了大半月，已經(jīng)躺出了習慣，躺出了惰性，躺著躺著就不愿起床了?；蛘呤切挠杏喽Σ蛔?，他感覺自己身體已經(jīng)不受控制，成為了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凡舉大學，考前兩周的學習氣氛，濃郁得能讓其他時日自慚形穢。而校圖書館無疑是作出最多貢獻的一員大將。

　　南翕大學這員大將更是威猛無朋，一旦逢上大考，校圖書館便摩肩接踵，里面的自習室、閱覽室、休息區(qū)、走廊無不人頭攢動。圖書館秉持先到先得的原則，條件好點的地，早被先到者占據(jù)，而后到者只能往平時無人問津的角落里塞，角落塞滿后，再后到者只能發(fā)揚物盡其用的精神，往走廊的空閑罅隙里塞，塞到人滿為患。

　　這些人大多數(shù)抱著館不閉戶人不歸的心態(tài)而來，很少半途而廢。圖書館出不敷入嚴重失衡，再再后到者連走廊罅隙也撈不到，只恨自己沒膽打劫別人的座位，便壯著膽子向校領導反應資源短缺的問題。

　　校領導巴不得所有學生每天都往圖書館里塞，最好是能塞破圖書館為學校為國家做貢獻。無奈于圖書館是塞不破的，只會塞出不必要的麻煩。校領導也知道這只是學生們臨時發(fā)功所造成的間發(fā)性擁堵現(xiàn)象，便決定暫且開放其他樓閑置的教室做自習室，以此緩解圖書館的負擔。

　　詼諧的是，學生們對圖書館情有獨鐘，加之外放的消息傳得人盡皆知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絕大多數(shù)人還是往圖書館里跑。

　　校領導為解決這一詼諧的現(xiàn)象，再出對策，安排圖書館管理員，每逢進出差的數(shù)目到達一定的量時，就搞突襲檢查，但凡看到自習室里的座位上有物無人的情況時，一律將座位上所有物品清掃到開放的儲物室里，讓失主們自行認領。

　　校領導的這策略一箭雙雕，不僅讓自習室里的座位發(fā)揮最大的效益，間接性地解決資源短缺問題，同時還間接地去糾正學生們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壞習慣。只可惜閱覽室、休息區(qū)、走廊這些地方因功能差異而無權干涉，否則也在劫難逃。

　　不過這對策也有缺陷，畢竟世事利弊共生。其不足之處就是讓好多人莫名其妙地丟了東西，然后也讓好多人莫名其妙地多了東西。

　　最后學生們無師自通總結出一條生存法則，每逢大考打圖書館的主意時就做好充分心理準備，要么早起要么放棄。有一部分既不早起也不放棄者，抱著希望而去，有時如愿以償變成早起者之一，有時揣著失望而返終成放棄者之一。這些放棄者能做的要么另尋它室要么在寢實而學，又或者徹底放棄學習。

　　雖然寢室原本就有搞學習的使能。不過在公共寢室里學習需要衡量室友的質量和自身的定力。有些寢室能使人如沐春風厭學者都會變成好學者，而有些寢室卻如同收廢站讓好學者變成忘學者。

　　有心理學家將人類分為“晨型人”（morningness）和“夜型人”（eveningness）（自調查報告Horne & Ostberg，1976; Taillard， Philip，Chastang，& Bioulac， 2004），從這位心理學家的角度分類于人梁曉諾屬夜型人。他仿佛是和鬼魅同宗，因為他這人每逢黑夜便如貓頭鷹附身精神抖擻明眼識途，而白天卻如同懶漢出門，精神萎靡看不清腳下的路。所以對曉諾而言，早起的選項被劃掉。

　　雖是不放棄者但因起床太遲，加之天氣冷得不敢出門，躺居大半月已經(jīng)躺成一種習慣躺出一種惰性都不愿出門了，那份如愿以償?shù)男疫\基本降臨不到他頭上。外放的消息閉塞不堪，也許是死在半路無人收尸，傳不到他耳里，另尋它室的選項又被劃掉。

　　寢室里有的只是一群成天蹉跎歲月，對學習深惡痛絕的享樂主義者，加之梁曉諾沒有毛那種捧著書從街頭讀到街尾都不被干擾的定力。所以連最后一個選項也被劃掉，只能宣布學習死亡。

　　但死又死得不夠徹底，梁曉諾的學習態(tài)度仿佛是個死不瞑目之人臨死前的垂死掙扎，茍延殘喘地看了兩頁，忽然聽見背后的劉昊看視頻拍案大笑叫絕。

　　梁曉諾暗地里詛咒他最好能當場笑死，還自己一個耳根清凈。但也忍不住好奇湊過去要看回放，看了之后情不自禁要拍案大笑，可惜沒順手的桌面可拍，只好取就近原則拍室友的肩。這種拍案而笑式拍的頻率必須和笑的頻率保持一致才能盡興，所以他反復地拍，拍得劉昊想死的心都有。

　　慶幸此笑雖綿綿卻也有盡時，否則難保室友沒有不被拍死的可能。笑意闌珊時正打算重操學業(yè)，轉眼又瞥見聶飛玩游戲正處精彩處，這個游戲自己也玩，見獵心喜豈有不觀之理。結果一看一個小時就憑空消逝了。如此循環(huán)往復幾次，一天便沒了。再循環(huán)往復幾次。末考就驟然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