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送君茉莉，請君莫離

　　魏褚茗實在沒有推辭了，只好心一橫嘗了一口魏褚州夾給她的餅。

　　只消一口，魏褚茗便深深的被這味道折服了。西里一帶的人喜辣口，偶爾吃到這樣淡鹽系的食物更是味覺與心靈的雙重沖擊。

　　“味道如何，長姐？”魏褚州一面說著，一面筷子卻不曾停下，“此物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只是有些人，沒這個福氣?！?p>　　說著似是有意無意般掃了一眼故作鎮(zhèn)定的邵一辰。

　　魏褚茗在嘴里細細品味了一番，看著魏褚州一筷子一筷子下去大快朵頤絲毫沒有顧忌，也放下了心中的猜忌。

　　她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邵一辰，即使她對這個人有好感，可現(xiàn)在她卻不得不懷疑邵一辰了。

　　“這飯菜確實頗為可口。”魏褚茗點點頭，贊同了魏褚州的話。

　　邵一辰卻沉默不語，他不惱也不氣，只是心頭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好像他怎么算計，都算不到陸清影下一步想干什么。

　　他又想起了陸清影那日對他說過的話：“你只要帶著陳添添好好活著?！?p>　　邵一辰心里對陸清影的不信任在一點點動搖坍塌，眼前這個氣質(zhì)清冷的女孩，她似乎真的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

　　魏褚州見魏褚茗對這頓飯十分滿意，便趁機開口履行了他和陸清影間的交易：“那長姐，此次金秋皇宴我們就選他陸家飯館做幫廚如何？”

　　“這……我們西里向來是選宋氏酒樓做幫廚的啊?！蔽厚臆行┻t疑，不過她不是懷疑這陸家飯館的廚藝，而是對魏褚州不放心。

　　如果魏褚州借著陸家飯館在金秋皇宴上給她使絆子，那么她這一生就毀了。

　　魏褚州像是看穿了魏褚茗的擔(dān)憂，無所謂般為魏褚茗斟了一盞茉莉花茶：“實話說，這陸家飯館是我在王都里找來的。若長姐信不過，我可以為陸家飯館做擔(dān)保。”

　　魏褚茗的眼里寫滿了不可置信，她沒想到魏褚州會像今天這樣坦誠，而且她還從未聽到魏褚州為什么人做過擔(dān)保。

　　“長姐，自從與騰嶺合并以后，西里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金秋皇宴上奪得風(fēng)頭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吧?！蔽厚抑莸氐溃请p金色的眼睛認真起來就像一只捕獵的雄鷹，有力而沉穩(wěn)，無形之中給人以深深的壓迫感。“那宋氏酒樓的實力你也知道，不過是個酒囊飯袋罷了?！?p>　　“……”魏褚茗低下頭，沉默了一會。確實，正如魏褚州所言，他們西里已經(jīng)沉寂了很久了。

　　金秋皇宴的規(guī)矩，各國除帶貢品覲見外，還需與王都內(nèi)一家飯館或酒樓聯(lián)手做上一道地方特色菜，在金秋皇宴上由金朝貴族評比。

　　一來顯示金朝大一統(tǒng)的繁榮昌盛，二來則是彰顯本藩屬國的友誼與誠心。

　　今年，魏褚茗更是迫切地需要西里在金秋皇宴上嶄露頭角。

　　若不是如此，單憑西里的國力，她也很難坐上貴妃以上的位置。

　　“長姐意下如何？”魏褚茗想事僅一會的功夫，魏褚州已經(jīng)不聲不響的將桌上的菜風(fēng)卷殘云般吃了個七七八八。

　　與邵一辰的凝重不同，陸清影則笑意盈盈，十分自信，她知道，魏褚茗一定會答應(yīng)，因為她沒有別的選擇。

　　“好?！蔽厚臆活櫺∩徟Τ端滦涞陌凳荆罱K應(yīng)了下來。

　　答應(yīng)了也許不會有出路，可不答應(yīng)便是死路一條。為了在那深宮之中給自己博得一條出路，魏褚茗實在沒有別的選擇。

　　*

　　在鋪云客棧鄰近官路的不遠處，便是從王都皇宮內(nèi)引出的護城河。

　　這條河本來只貫通王都，金人入主后又將這條護城河改了幾處，使它在皇宮內(nèi)流一圈，再沿著原生軌跡向遠方奔騰而去。

　　一個瘦高的身影孤寂地站在護城河邊，此時已是傍晚，面對著奔流不息的河水，落日的余暉緩緩灑下水面。波光粼粼，卻也凄涼無比。

　　遠處有猿鳴的哀嚎與黃鸝歸家的急切鳴叫，那個身影蹲了下來，對著護城河的河水呢喃細語。

　　那人從胸前的里衣取出一個手帕，將手帕小心翼翼的打開，手帕之中似乎靜靜地躺著什么東西。那人大手一揮，連帶著手帕一把灑入了河水之中。

　　“送君茉莉。”清澈的河水照映出那人年輕而俊逸的臉龐，帶著些許的青澀，卻有著少年不應(yīng)該有的愁緒。

　　劍眉星目卻似乎慵懶的永遠打不開，此刻正如萬般星辰，直直的盯著河水出神。

　　“你說過，送君茉莉，請君莫離?！蹦侨藢⒛樕钌畹穆袢肓耸直壑g，頭微微的顫抖，全身向忍受著萬分痛苦般青筋暴起。

　　那人突然抬起頭，眼睛布滿血絲，眼角處還有幾道鋒利的淚痕。

　　凌遲強忍著心頭的痛苦，喉嚨間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他把頭扭過去，吐了一口濁血。

　　那灘血很快溶入黃沙之中，被掩埋覆蓋，像從未存在過。

　　當(dāng)他回頭看那條護城河時，他灑下的茉莉花干也已經(jīng)隨著河水遠去，似是暗示著什么無法改變的結(jié)局。

　　每年的這個時候，凌遲都會來這河邊祭祀。盡管他從來不曾承認凌霖的死，但他每次來都會備好她喜歡的茉莉花。

　　只是這個季節(jié)，已經(jīng)沒有新鮮的茉莉了。

　　凌遲常在春季茉莉開花的時候，便采一些做成花干留給凌霖。那個喜歡茉莉的小女孩，總是有各種辦法將茉莉花藏在身上。

　　算起來，也有七年了吧。

　　只是今年太忙了，凌遲居然錯過了花季。他本來打算準備另一份大禮，再來見凌霖的。

　　可是他遇上了陸清影，她像變戲法似的給了他一把茉莉，凌遲便有了非來不可的理由。

　　凌霖走了以后，凌遲再也沒有聞過新鮮茉莉的味道。

　　可是他今天似乎聞到了。

　　“凌霖，你告訴我，你就是陸清影對不對？”

　　凌遲無法相信，世界上會有這么相像的兩個人。除了容貌與他記憶里的不甚相符，從年紀到喜好，陸清影和他心里的那個小女孩實在如出一轍。

　　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對。

　　有一股力量在清醒的提醒他，陸清影不是凌霖。

　　“凌霖，你為什么不肯認哥呢？”

　　“為什么……為什么把哥忘了?！?p>　　凌遲低下頭，幾乎是跪在河邊，任憑眼里的淚水滴進護城河里。

　　“凌霖，你等著我。哥保證，今年你一定會收到一個特別的生辰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