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個教書先生并不難,卡爾直接找到了章元培。
他只說了一句話:“要么你給我找個先生,要么你去給我當(dāng)先生?!?p> 雖然以力壓人很卑鄙,但是真的很爽啊。
抱歉,有力量真的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沒辦法,為了不讓自己去做一個小小的教書先生,章元培只能把自己的老手下梁玉明給卡爾調(diào)去了工廠,然后好言好語的把卡爾給哄出了總理衙門。
帶著梁玉明走在街道上,這里看上去很干凈,畢竟是天子腳下。小販叫賣這自己的商品,匆匆忙忙的行人,巡邏的捕快和……遠處的背著長槍的軍隊。
這里的一切就好像數(shù)百年前,那古書里所描繪的省市一般。這里的一切落在廟堂之上又是怎樣的看法呢?
這里只不過是用來哄騙某個幾乎一輩子也不會離開金子做的牢籠的,裝睡的人。
他做著天下共主的春秋大夢,也許他聽到了被苛捐雜稅、土地兼并壓迫的苦不堪言的百姓的哀嚎,也許看到了冬天角落里只穿著單衣,被活活凍死的尸體。
但是他的做法是什么?用雙手把眼睛一遮,然后說:“這就是朕的盛世,這是朕的功勞?!?p> 這是何其的可笑?
想到這里,卡爾扭頭對梁玉明問道:“你覺得這個國家的問題在哪?”
“這……官員腐敗,皇帝無能?”也許是跟著卡爾了,梁玉明的膽子也稍微打了點,原本不敢說的話也猶豫著說出口。
這個回答并沒有出乎卡爾的預(yù)料,因為梁玉明原本就是這龐大利益集團的一份子,看不到掩藏在其中的問題屬實正常。
“你跟我來就是了?!?p> 沒有正面告訴梁玉明答案,卡爾帶著他乘坐馬車返回工廠,并且特意經(jīng)過了津門港口。一路上林林總總的事情讓卡爾回憶起初到契納的感受。
走進車間,卡爾笑著大喊一聲:“我給你們把教書先生帶來了!”
沒一會,工人就把卡爾和梁玉明給圍了起來,竊竊私語的同時眼神里都透露著高興。
“這就是我們的教書先生嗎?”
“好俊俏的小子?!?p> “我們也可以讀書了嗎?”
“……”
有點架不住工人們的熱情,卡爾連忙擺手示意工人們安靜,梁玉明看著這些工人抿著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著卡爾示意李老三走到跟前。
“你們的小孩應(yīng)該也住到宿舍里頭去了吧?”
“回李先生的話,他們都住過去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和亞當(dāng)師傅在操場上玩耍?!?p> “是這樣的,這位呢,是同文館的梁玉明先生,是會說洋話的,到時候他除了教你們識字,也教你們的小孩識字,不光要識字,還要學(xué)洋文。”卡爾笑道。
對于卡爾的安排,梁玉明有些不解。
于是他問道:“格里斯克公使,你讓我教那些小孩洋文做什么?”
聽到梁玉明的問題,卡爾會心一笑,然后對著這些工人說道:“我讓你們的孩子學(xué)洋文,是要他們學(xué)會了之后,送去西大陸讀書!”
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想過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連官府的人都沒幾個可以去西洋讀書,但是現(xiàn)在他們的孩子有機會!
“謝謝李先生!”
“李先生,大恩大德,這一輩子……”
“李先生,我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
“……”
李老三緩過神來之后,堅定地說道:“李先生,大恩不言謝,您的恩情,我這條命就是您的了!”
“誒,你在說什么蠢話,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在這片土地上,還有許許多多的像你們一樣快要活不下去的人,我只希望未來能有一天讓這些人都能過得幸福快樂。”
“現(xiàn)在我做的,只是一個起步而已?!?p> ……
在安撫了工人們的情緒之后,卡爾帶著梁玉明走到操場邊。
亞當(dāng)正帶著孩子們在操場上做游戲,大一些的孩子則在空地上踢著足球。
他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錯,表情也是非常的放松。
“你感覺到什么了嗎?”
“您其實……是一個好人?”梁玉明有些不解其意,他雖然有些想法,但是總是抓不住。
“唉,國家是由這個國家的所有人組成的,如果這個國家的大部分人都吃不飽,穿不暖,隨時會丟掉性命,這樣的國家怎么會強大呢?”卡爾看著那些被亞當(dāng)逗得哈哈大笑的孩子們,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深邃,仿佛穿越了時空的隔閡。
“為什么每次改朝換代后都會有一段盛世呢?真的是因為皇帝勵精圖治,官員兩袖清風(fēng)嗎?”
“我不否認他們在其中的作用,但是更重要的是這些皇帝都會重新分配土地給農(nóng)民,輕徭薄賦,有地種就有飯吃,有飯吃吃飽了才有力氣想其他的事情,才能過得幸福?!?p> “你認為大契朝廷治下的百姓吃得飽嗎?”
梁玉明有些愣住了,他細細的思考了一會,然后說道:“這,確實不能?!?p> “他們不僅吃不到飯,還隨時可能因為官員的腐敗丟掉性命,這樣的國家不值得他們?yōu)橹冻鍪裁?。?p> “你說,這樣的國家,還有救嗎?”
聽到這句話,梁玉明皺著眉頭反駁道:“這,大臣他們已經(jīng)在想辦法了,只是……”
“只是什么?列強入侵嗎?為何契納二十萬大軍擋不住區(qū)區(qū)兩萬人,為什么四萬萬人的國家任由這兩萬人侵犯?你摸著自己的良心想想,問題真的就只是列強入侵嗎?”
是啊,真的只是列強入侵嗎?原本梁玉明對大臣們的說法深信不疑,就是因為蠻夷入侵才導(dǎo)致悲慘的國家命運,但是如果沒有列強入侵,大契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了嗎?
“請,先生教我。”想不出問題答案的梁玉明雙手合住,執(zhí)弟子禮。
說來也是好笑,這一個契納官員竟然還沒有一個洋人對于契納社會的了解更多,也許是他們看到了,但是根本不去思考背后的原因。
“我算不得什么先生,我只問你一句話,這收上來的稅,都到哪去了呢?”
這個問題梁玉明熟悉啊,于是不假思索的說道:“這自然是進了國庫了。”
卡爾被這個回答逗笑了,他笑的很大聲,笑了很久,笑到梁玉明尷尬的手足無措才停下來。
“今晚上我會組織工人們開個會,你也一起來吧,我們現(xiàn)在去看看孩子們,他們可是我未來的希望啊。”
留下還在思考的梁玉明,卡爾走向亞當(dāng)。
“亞當(dāng),你這算是童心未泯嗎?”卡爾笑著說道。
對于他的打趣,亞當(dāng)笑著回到:“看到這些小家伙,我就想起我在倫敦街頭流浪的日子,他們和我那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您把我?guī)У搅似跫{,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只是一個普通的維修工吧?!?p> “這可不是我的功勞,契納語這么難學(xué),你只花了兩個月就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這說明你很聰明,未來肯定有大成就?!?p> “您就別打趣我了,孩子們都要笑我了?!边@會亞當(dāng)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卡爾哪里會放過亞當(dāng),這個聰明的家伙讓他可受傷了,于是對著孩子們說道:“你們覺得亞當(dāng)哥哥怎么樣?”
“好!”
“他會做好多有意思的東西!”
“小木槍!”
“還有象棋!”
“……”
孩子們先是異口同聲的說了一聲好,然后像是怕卡爾不相信一樣舉出了各種例子,讓一邊的亞當(dāng)看著既感動又有些害羞,他還是第一次有這么多人認可他。
這個時候梁玉明也被這里吸引走了過來。
“看到了嗎?我要讓所有人都過上這樣的好生活?!?p> “這個腐朽的國家,他擋住我的路了。”
“無產(chǎn)階級只有解放了全人類,最后才能解放自己?!?p> ……
晚上,被李老三通知的工人們都聚在了操場上,因為有電燈的原因,他們到也還算適應(yīng)。
建筑公司的兩千工人由于接到了一筆生意,所以沒辦法到場,不過這種大會之后還會舉行很多次的,所以也不急這一次。
一百多個工人坐在臺下,他們好奇的看著主席臺上的卡爾,從被招募到這個工廠里,他們就感覺一切都是新鮮的,這位李先生總是能給他們帶來意外的驚喜。
“看著吧,老梁,等會你就知道契納的毛病出在哪里了?!?p> 說完,不等梁玉明說什么,卡爾就已經(jīng)走到了臺上。
“這一次呢,是舉辦第一次訴苦大會,大會內(nèi)容很簡單,就是訴苦,告訴大家你們在封建統(tǒng)治者的壓迫下的悲慘生活,揭露封建統(tǒng)治者的虛偽面目!”
“大家自覺上臺啊?!?p> 在說完自己的臺詞之后,卡爾就走下了主席臺。
現(xiàn)場雖然議論紛紛,但是沒有一個人走上臺去訴苦。雖然已經(jīng)是來到了卡爾的工廠,接受了卡爾的庇護,但是封建統(tǒng)治者的余威猶在,他們的擔(dān)心并沒有減小。
但是這架不住卡爾有內(nèi)應(yīng)啊,只看著李老三走上臺去,看著底下好奇的人張開了口。
“大家肯定認識小子我,小子我叫李老三,因為家里排行老三。原本二十年前啊,我家還有點地種,爹娘辛苦點,日子倒也還過得去?!?p> “后來啊,南邊鬧了匪災(zāi),我爹被拉了壯丁,之后就再也沒回來過了。那時我娘正懷著我,家里還有老大老二兩張口要吃飯?!?p> “好在把家里的田賣了點錢,度過了最辛苦的日子,之后我娘只能一邊做短工,一邊把我們拉扯大。”
“后來啊,村里有個潑皮,是地主的兒子,每天游手好閑、惹是生非??次夷锸莻€寡婦,就想要欺辱她,我娘不從,他竟然把我娘……?。?!”
說到這里,李老三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了,但是他沒有忘記卡爾交給他的任務(wù),于是繼續(xù)說道:“我娘這么好的人,就尋了短見了!我大哥去報官,結(jié)果被潑皮領(lǐng)著人給活活打死了!”
“后來來了捕快,我二哥告訴我說,捕快拿了地主家的錢,就把這件事給抹掉了,這可是兩條人命?。蓷l!”
“我二哥人機靈,在那個潑皮來找我們之前就抱著我跑了,這些年我們走南闖北,見識了不少事,也在好心人那里學(xué)過認字?!?p> “后來我哥兩在去西北的路上遇到了土匪,他把我藏好之后自己去見了土匪,然后被土匪生生劈成了兩半!他們還說要把我二哥做成肉干!”
“這是什么TM的世道!這樣的日子根本就不是給人過得!”
“……”
主席臺上的李老三憤怒的咆哮著,而臺下的梁玉明卻一直在沉默。他知道百姓過得苦,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過得苦,隨著一個個工人講述自己悲慘的遭遇,梁玉明驚訝的發(fā)現(xiàn),李老三的遭遇只是最平常的。
這時他才明白,整個契納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已經(jīng)病得無藥可醫(yī)了。
可是他不明白,為什么卡爾是給他說,而不是給章元培看這些。他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翻譯而已,什么都做不到。
“李先生……”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有件事情要交給你辦,這件事情也只有你能辦。”卡爾打斷了梁玉明的話,他現(xiàn)在不想聽什么我做不到之類的蠢話,那些工人的遭遇讓他非常的憤怒。
憤怒到恨不得今天就推翻封建主義,實現(xiàn)共和,實現(xiàn)新三民主義。
“李先生請說,我今日已經(jīng)明了李先生的大志?!?p> “幫我把這本書翻譯出來,我要講話文的?!?p> “像講話一樣?為什么?”
“因為這本書不是給達官貴人看的,是給之后你的學(xué)生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