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奇怪的君王

　　心聲如絲如縷，憑空傳出。

　　垂在座椅扶手下的手掌無聲攥緊，李世民心頭騰起一抹惱怒。

　　這小子思緒如今毫無忌憚，絲毫沒有一絲孤寂。

　　朕堂堂一國之君，在這小子眼中竟成了肆意說教的對象？

　　余光之中，李閑目睹李世民臉色由肅然轉(zhuǎn)為陰沉，心中猛然揪作一團(tuán)。

　　慘了！

　　該不會又說錯話語了吧？

　　是不是李二這次因念叨李承乾壞了規(guī)矩而心中煩悶，因此真正的想這個人單純的聊聊人生？聊聊家長里短？

　　倘若如此，自己反而這般官腔，似乎確實有些觸了霉頭的感覺……。

　　起身抄起胯下座椅，挪至李世民身側(cè)，李閑一屁股依坐下來，順勢攬上李世民肩膀，倒是真像一位關(guān)系要好的老友一般，揚(yáng)起手臂，掰過指頭。

　　“老李啊，這俗語說得好，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藥苦口利于病，我今日就給你掰掰指頭說道說道你這你個子嗣?！?p>　　“你我也算是忘年之交，有些話語說起來你也甭怪我直白?！?p>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李世民嗡的一下，瞬間空白。

　　這是什么情況？居然一介臣子與自己勾肩搭背？還如此親近的貼在一起？

　　李世民自打小以來，還從未被人伸出手指如此近的指著自己，神色古怪的微微側(cè)過臉龐，一張真誠無比的面孔映入眼眸，剎那間似乎心中有根弦被莫名波動。

　　自登上至高無上的寶座之后，這種親近而又舒坦的感覺也隨著一聲聲‘陛下萬年’而淡化腦海。

　　輝煌尊貴的地位，讓諸多昔日并肩的面孔逐漸變得恭敬謹(jǐn)慎。

　　他們不再像先前那般分享自己小時候的偷鄰村雞蛋的秘密，也不再大膽的講述自己討厭何人，更不敢在群友聚會中說道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嗨呀！愣著干嘛，你倒是答應(yīng)啊?！?p>　　“你不答應(yīng)，閑言該從何談起?！?p>　　李閑適時的收回手臂，面龐上掛著一抹幽怨，直直的盯著愣神的李世民。

　　話語阻斷李世民對昔日的追思，莫名之間心中那抹消散已久的情誼之火被點燃，神使鬼差般的爽快答應(yīng)下來。

　　“好，聽你的。”

　　爽快的拍拍李世民肩膀，李閑靠上李世民手臂。

　　“老大呢，李承乾，這孩子孝順好學(xué)，尊師重道，心底又善良。依我說啊，你老李有這樣的兒子早該開心的手舞足蹈?？赡阏瞻逯鴤€臉龐，嚴(yán)格了還想嚴(yán)格，上進(jìn)了還想上進(jìn)。搞得這孩子自己整日都有些抑郁，自卑?！?p>　　“再說說李泰，這可是你手掌中的寶啊，自幼聰慧機(jī)敏，擱在鄉(xiāng)里能稱得上人精。可你這不能一直寵著慣著啊，本就是沾了你老李的光，貴為皇室甲胄，驕慣下去只會無法無天?！?p>　　“李恪這孩子著實不錯，悶著個性子不愛言語，繼承了你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有事能壓在心中，一輩子算是個令人可悲可嘆的主。還有這李治吧，這小子要怎么說呢？內(nèi)秀于心，實則有著大智慧不為人知，可偏偏啊父愛得到的太少，以至于對母性有些依賴，我可告訴你，這教導(dǎo)不好可是會出大事情……”

　　李世民著實被李閑這些話語弄得有些腦袋懵圈。

　　這是預(yù)言？還是真把自己當(dāng)成了友人？

　　雖是向后宮那些婦人一般閑碎，可這話語之中似乎還頗有道理……。

　　咳咳。

　　一聲輕咳從走廊處傳出，容公公端著銀盤盛著茶盞望著動作浮夸的李閑，手都有些顫抖。

　　這小子真是不要命了！

　　竟敢在九五之尊面前又是掰手指，又是指手畫腳的，再不提醒保準(zhǔn)要腦袋搬家！

　　說的起勁的李閑也在瞬息中停下話語，抬頭望去神色古怪的容公公，驟然反應(yīng)過來。

　　其他朝中貴臣在側(cè)，自己理當(dāng)收斂收斂，訕訕一笑，將座椅移開，重新回到李世民對面落座。

　　李世民也倍感不適，虎目四處望上一眼，順手理理被李閑方才蹭亂的胳膊衣衫，輕咳一聲，轉(zhuǎn)為常態(tài)。

　　“李閑啊，你方才所言，是有幾分道理?！?p>　　“朕，頗有所悟啊，呵呵?！?p>　　容公公款款走來，將茶盞奉于兩位身前，頗為古怪的看上李閑一眼。

　　這小子到底說什么了？

　　貼著陛下落座，還在帝王面前張牙舞爪，陛下竟然絲毫沒有怒意？

　　“李閑啊，你陪朕說上片刻話語，朕這心頭舒暢些許?！?p>　　“倘若今后火器營并無太多雜事，便前往太極宮來，對飲兩杯?！?p>　　【你一個不惑之年的人，還需要我這個不及你年歲一般的人來開導(dǎo)，也不害臊！】

　　【呵！對飲兩杯！這茶都是我家工坊炒制的，啥時候輪著你來借花獻(xiàn)佛了。】

　　心中如此想，李閑手上卻一點不含糊，急忙拱手揖禮。

　　“身為朝中翰林學(xué)士，微臣辦正事的能力或許短缺，排憂解難，逗陛下開心倒是拿手?！?p>　　“微臣在此，恭些陛下恩典?！?p>　　嘶~、

　　李世民嘴角抽抽。

　　這小子自從西征歸來，武力不知見長沒有，嘴皮功夫倒是磨礪的爐火純青……。

　　兩人就在容公公困惑而又古怪的神色里海闊天空許久，李世民攬過手臂，

　　“行了，朕今日心中歡喜，時辰不早，你也早些去往火器營打理。”

　　“軍國重器，不可怠慢?！?p>　　“走，朕送送你?！?p>　　李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間抬頭看向已然起身的李世民。

　　李二今日咋了？

　　扮演老友聊家常真能聊出感情？有些出不了戲？

　　送送？

　　這是真把自己當(dāng)成忘年之交？

　　就連靜靜站立一側(cè)的榮公公也一臉驚愕，目光游走兩人之間。

　　君王送臣子……

　　放眼整個大唐，只怕李閑乃是第一個想有這樣待遇的人吧！

　　李世民也不多停留，率先走在前面完全不顧身后驚呆的兩人。

　　看著李世民微微招手，李閑慌忙從后面跟上。

　　從走廊出來，李世民便走的格外慢，從院落到太極宮不過區(qū)區(qū)十幾步的距離，似乎是拿腳掌在丈量尺寸一般。

　　走上幾步，李世民望向滿園春色，似是漫不經(jīng)心的問上一句。

　　“李閑啊，朕有件事情，向問你一番?！?p>　　“你覺得乾兒……他真的是誤闖？”

　　李閑心中一抽，垂在大腿側(cè)的手也不覺間緊張攥緊起來。

　　火器營乃是軍國重地，掩藏著能夠摧毀世間堅固城墻的秘密。李世民難不成這是懷疑到了自己兒子身上，要依仗這些國之重器來充實東宮勢力？

　　眉頭微撅，斟酌著自己的措辭。

　　“太子殿下當(dāng)日確實一身勁裝，背負(fù)弓箭，就連麾下護(hù)衛(wèi)也改頭換面輕裝簡行?！?p>　　“倘若說是別有用心，這副刀劍弓弩著實太過引人注目，不合常理?！?p>　　“火器營本是背倚荒山，一路荒草樹叢不少，加之平素中鮮有人煙，跑出一兩只兔子稚雞也是常有的事。”

　　李世民并未立即答話，待走進(jìn)太極宮門之時呵呵一笑。

　　“有心了，朕也是隨口而出罷了?！?p>　　“行了，就到這里了，記住朕先前話語，朕等著火器問世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