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承諾
“喂，我家莊隱拿到錄取通知書了……”
“是的是的……全國重點(diǎn)本科……對對對……哈哈，哪有哪有……”
“在舍南，是的，海東省的舍南市，不遠(yuǎn)不遠(yuǎn)……”
“拿到了拿到了，剛拿到的，通知書很大氣，果然不愧是重點(diǎn)大學(xué)啊……”
“對，今天剛拿的……是啊，這孩子沒離開過家，也沒離開過我身邊，不知道能不能適應(yīng)呢，一步步來吧……”
“謝謝，謝謝……對，算是解放了吧，后面的路還要他自己走，我們也只能幫到這了……”
自從徐莊隱將錄取通知書帶回家，他的母親就沒有一直在到處打電話報喜，說的內(nèi)容無非就是海東大學(xué)多好多好、莊隱非常懂事好學(xué)、有點(diǎn)不放心孩子自己一個人到外地等等等等，在徐莊隱看來，母親除了高興以外，語氣中更多充斥著一種叫做“揚(yáng)眉吐氣”的東西?？赡苁歉赣H的事讓她背負(fù)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如果徐莊隱的高考真的出現(xiàn)意外，那么外界親友的聲音有可能會將這位母親給壓垮?，F(xiàn)在不同了，雖然過程有驚無險，但結(jié)果一切正常，徐莊隱沒有考取最理想的大學(xué)，但海東大學(xué)也屬一流，對自己、對家庭、對在的人、對不在的人也都算是有個不錯的交待了。所以母親才會一改往日“低調(diào)”的作風(fēng)，挨個打著電話，來宣泄自己被壓抑許久的情緒。
晚間，按照常理，母親帶著徐莊隱來到了那家“好運(yùn)”與“喜事”并存的烤魚店，不過這次，相比自己生日在肯德基，母親“下手”有數(shù)了許多，點(diǎn)了一只3斤多的魚，兩個涼菜，其他的就等吃著再說。
徐莊隱其實心里很清楚，光那一條魚和送的配菜，就夠他們兩個人吃的了，只有一只魚放在餐桌上，似乎又有些單調(diào)。
母親問莊隱要什么樣的飲料，是不是要冰的；徐莊隱也不知道怎么了，嘴里直接冒出了“啤酒”二字，更讓徐莊隱想不到的是，母親也沒有多問什么，就要了兩聽，說是今天高興、也要一起喝喝。
將酒瓶握在手里，徐莊隱多多少少是有些后悔的。他知道，“酒”這個東西，在母親的心里應(yīng)該是個禁忌，早知道剛才還是要可樂或者雪碧了，他也沒想到母親會同意，估計是因為實在是太高興了吧。
“莊隱啊……”母親舉起易拉罐，笑著說道，“來，咱母子干一個吧，為慶祝你順利取得通知書，自己三年的努力也終于有了回報?！?p> “嗯嗯，”徐莊隱也笑了起來，隨后喝了一大口啤酒，涼涼的很過癮，但稍微有些苦，可能酒都是這個味道吧。徐莊隱過去是喝過酒的，父親的朋友很多，少不了到處聚會吃飯，跟著飯局的徐莊隱多多少少會被逗著喝一些，甚至是白酒，偶爾也抿會幾口，酒量自然是不清楚的，但到目前為止，徐莊隱尚沒有醉過，一是總共加起來沒喝過幾次，二是一般母親都是在場的，也不同意他喝太多。
“你馬上上大學(xué)，到了外地，少不了接觸一些新朋友、新同學(xué)，”母親看著莊隱認(rèn)真的說道，“而且你們都已成年，免不了出去吃吃飯，也免不了要喝酒……作為男孩子，不會喝酒是肯定不行的，但是呢……”
母親停頓了一下，“你也知道，你父親的病因很大可能是酒的緣故，所以……莊隱你一定要控制，非喝不可的酒才能去喝，而且一定不能將自己喝醉，不僅誤事，更重要的是你的身體，至于今天啊……除了高興以外，也想讓你試一試，其實酒，沒那么好喝的，對吧？”
母親的這番話讓徐莊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笑著說道“對，有點(diǎn)苦……”，但是心里卻牢牢的記住了。父親喝多的樣子自己還是記憶猶新，那種感覺不但對自己不好，在旁人看來，也是非常令人擔(dān)憂的。所謂“非喝不可”的酒，徐莊隱還不能理解這個詞的真正含義，因為在一個學(xué)生看來，除了考試以外，沒有什么是非什么不可的，在他看來，至少是在父親這個人身上，有許多情況都是飯桌上的其他人在不停的勸，既然是勸，那就可以不答應(yīng)啊，無非就是面子問題，這個應(yīng)該不難的吧。
這天的晚飯吃了好久，雖然菜沒多點(diǎn)，但還是吃到了快九點(diǎn)，烤魚的盆里還剩了些許配菜。徐莊隱喝了兩聽啤酒，感覺頭有些暈暈的，思維還算正常；母親也喝了一聽，最后時分，母親說馬上就到八月份，一切都以塵埃落定，她也要漸漸將重心重新放在工作上。畢竟上大學(xué)是要交錢的，生活費(fèi)啊、住宿費(fèi)啊都很多，家里經(jīng)濟(jì)尚需要她一個人來支撐，這些話母親并沒有說，但徐莊隱心里明白。母親希望接下來在家的一個月中，自己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wù)，一來可以間接鍛煉一下自理能力，二來也可以分擔(dān)一下母親的精力。
徐莊隱二話沒說就應(yīng)承了下來，說到家務(wù)，徐莊隱的思緒又飄回到了過去……
“那我們就打個賭吧，等到明年暑假，如果你能在三天內(nèi)勝任拖地、掃地、擦桌子這三件事，我就帶你到海邊玩一圈，你長這么大還沒看過海，正好去玩玩?！?p> 這句承諾，似乎已成為了泡影……
徐莊隱早已超額完成了任務(wù)，不消母親今日的交待，早在報完志愿之時，徐莊隱就已經(jīng)接過了家里簡單家務(wù)的任務(wù)，母親那幾日較忙，可能并沒有過多留意。早起的掃地、拖地，吃完午飯后回到家也定期的擦一擦家里的桌子、臺面，晚上時分洗手間的一些簡單衛(wèi)生清理也都在做，雖然這段時間來，效果上并沒有明顯，可能是母親的標(biāo)準(zhǔn)較高吧，但徐莊隱確實在努力的實踐著自己的承諾。他也沒有告訴母親自己在家里都做了哪些家務(wù)，母親回到家時也很晚，可能也未必全部能注意得到，徐莊隱可能覺得，既然自己過去說出了那些話，就應(yīng)該努力去做，即使做的還不夠好，但那只是時間問題，即使自己的承諾得不到兌現(xiàn)，但那只是表面問題，徐莊隱所追求的，是無愧于內(nèi)心的行為。
之后的三天，徐莊隱不僅繼續(xù)完成了拖地、掃地、擦桌子這三件事，中間一天還像自己父親曾經(jīng)那樣，用抹布仔仔細(xì)細(xì)地擦完了地面的每處角落，包括平時根本走不到的地方。這也許叫做致敬，在致敬逝去的人，也許叫做證明，向逝去的人證明自己。除了學(xué)習(xí)之外，他也絕對不是一無是處的人，家務(wù)看起來雖小，但要做好、或者說是堅持做好，也不是一件易事。徐莊隱通過這些日子的親身體會，感受到哪怕是處理這些簡單的家務(wù)，都會讓自己滿頭大汗，看來，學(xué)習(xí)依然是最單純的事情了。
第三天傍晚，在擰干凈拖把放在陽臺之后，徐莊隱利用去診所吃飯間的這段空隙打開電腦，特意到網(wǎng)上查了查漁海市的海，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海水浴場的圖片應(yīng)該是被處理過了的，否則為什么會顯得那么干凈、那么美麗，沙灘也是呈現(xiàn)出金燦燦的顏色，天空與海面連成了一體，人們或在沙灘上休憩，或在海浪間嬉戲，或在天那邊遨游……越看越想往，越看也越傷心。
如果沒有發(fā)生，現(xiàn)在的自己估計正收拾行裝，與家人準(zhǔn)備一同前往圖片中的地方，自己也即將成為那休憩的、嬉戲的、遨游的人，沐浴在海邊的陽光下，將心里的東西全部掏空，什么都不想，那種感覺，可能一段時間內(nèi)是感受不到的吧……
這便是父親曾經(jīng)與自己的約定，如今自己已經(jīng)完成了一半，那另一半呢，到底在哪里……
徐莊隱揉了揉有些濕潤的眼睛，他沒有特別遺憾，只有微微的一些傷感。去不了漁海那也只是暫時的，如今有了海東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只要自己足夠努力，還是會有非常燦爛的未來的。那一張火車票并不能成為阻礙，總有一天，他徐莊隱終會站在漁海市的海邊，來完成那當(dāng)初的約定。
哪怕那里的海實際上并不干凈，也并不美麗，沙灘也都是光禿禿的，游玩的人跟下餃子一般擁擠。徐莊隱也要到那里看一看，哪怕是看上一眼就離開，那也是知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