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能看見別墅,目及之處皆為原生材料,木頭,樹皮,茅草,石巖,獸皮,至于精致富麗的大理石和漢白玉則用料極其克制。
一進里面,大到地板,小如燈盞,設(shè)計師煞費苦心,極力包裹掩飾現(xiàn)代文明的痕跡。屋內(nèi)裝飾品極少,且未加精雕細琢,多為整顆犀牛角象牙,玳瑁硨磲,連腦袋的虎皮熊皮之類。
無論站在哪間房,都能一眼望見遠方的山野,每面墻都可以拆下來,只余幾根立柱和曲折相連的屋蓋。
從看見到進門坐下,對這座“盤古別墅”,馮一男一共贊嘆了十三回,“天啊”,“我的天啊”,“我的天和地啊”,“咱們這兒還有這樣的地方”,“天??!”
因為賞得入心,沒注意其它,一只黑色的貓靜靜地趴在窗臺上,馮一男想遠眺山野夜景,恰好把手搭在溫軟的毛皮上?!皊hit,果然不一樣,連窗臺都做得這么用心良苦,真舒服?!?p> “喵嗚!”
厲聲尖叫和惡靈般的黃色眼珠,嚇得馮一男猛一哆嗦,連退數(shù)步,一屁股跌在地上。
“小黑郎,不準你欺負一男哥哥?!鄙砗蟮乃_拉迦娜呵呵笑罷,向窗戶拋了一個嚴厲的眼神,隨后扶起馮一男。
“沒摔疼吧,一男哥哥?!?p> “沒事,沒注意?!?p> “還記得它嗎?小黑郎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個特傲氣的朋友,和我去你家結(jié)果先走的那個?!?p> “還好,還好。”馮一男一疊聲答道。一只壞脾氣的貓,怎么也比一群西北的狼好得多。
或許是覺得被一只小貓嚇到有損男性自尊,馮一男自來熟式地發(fā)出了召喚,“小黑郎。小黑郎?”
豈料黑貓不動一下,只慢慢地瞥了一眼,隨即瞇成兩條細縫,接著美美地打盹兒。
薩拉迦娜笑著拍了拍手,佯裝嗔怒道,“‘小黑郎’,說的什么?不許你欺負一男哥哥?!?p> “一男哥哥,它不喜歡別人叫它‘小黑郎’,你叫‘黑郎’試試。它臭毛病特多。壞蛋!”
這話聽得馮一男心里酸溜溜的,可不好露出來,一個大男人能和貓爭什么呢?他笑了笑以顯大度,說“有性格,我喜歡?!诶伞?,‘黑郎’?”
“黑郎”感受到了來自薩拉迦娜的目光,如果再把這個平白無故闖進來的男人晾一邊,她是真會生氣的。
于是,它跳下窗臺,蹭蹭馮一男的腿,“喵喵,喵喵”叫了幾嗓子,扭頭瞧瞧薩拉迦娜,然后昂首挺胸邁步走開了。
“一男哥哥,別理它。臭貓!”
薩拉迦娜把馮一男領(lǐng)到一間客房,房里不見裝飾擺設(shè),一床一桌一凳而已,床是大根毛竹拼成,茅草鋪墊,上面一整張虎皮褥子,桌是金絲楠木老黑料橫剖出的案板,案上一個大肚窄口的黑色陶罐,里面養(yǎng)著數(shù)株翡翠蘭,凳是結(jié)晶的樹根化石。
“我在隔壁,一男哥哥,有事喊我。”
好不容易收回視線,馮一男忍不住問道,“彌兒,還有誰?。俊?p> “今天就咱們兩個。”
“這么大個莊園?一個看園子的都沒有?”
“是啊。讓他們休假回家了。所以從明天開始,一男哥哥,咱們有好多活兒要干呢?!?p> “這園子租下來了?”
“嗯?!?p> “一整個莊園?這一座山?”
“是啊?!?p> “多長時間?”
“沒定,少說一周,沒準得一個月吧?!?p> “我的天!一百萬夠嗎?”
“嘻嘻,租金一月一萬。”
“一萬?”單論這棟別具一格的別墅,設(shè)計建造絕對屬于國內(nèi)頂級水準。莊園主人怎么舍得輕易投放到市場上?
“這還是我爭取后的價錢呢。如果不是我堅持,租金還便宜,而且不限時間?!?p> 馮一男驚得下巴頦要掉下來了,“莊園主人是誰?”
“章建國?!?p> “哦,章大天家的?!瘪T一男意有悻悻,一時如霜打的茄子,露出蔫色。
“一男哥哥,是累了嗎?還是餓了?”
“不餓,不餓??赡苁抢哿?。”
“好好睡一覺就好了。明天給一男哥哥介紹些新朋友?!?p> 沒聽清薩拉迦娜后半句說的什么,可他也不再問,一臉倦容說,“嗯。彌兒也早休息吧。”
大概是真的倦乏,衣服沒脫,甩掉鞋子,馮一男倒床上就“呼呼呼”著了,以致后來薩拉迦娜隔著墻壁道晚安,他都沒回應(yīng)。
山里早晚霧氣大,馮一男睡得正酣,感覺到有一團水汽越聚越多,在風(fēng)的吹動下,一回又一回向臉包籠。只是令人奇怪,水汽剛開始是涼的,很快就變?yōu)榕療?,使得臉蛋搔癢難耐。
馮一男忍不住拿手撓了撓臉,抬手時好像碰到了什么毛茸茸的東西,他睜開眼來瞧。
“Shit!我靠!”
原本橫躺的身子,“噌”,彈起老高老遠,“撲通”直接掉落床下。
是一匹身形奇異的灰狼,在馮一男眼中比睡的床還要長大,剛才臉旁熱的霧氣就是它呼出的,濕漉漉的大黑鼻頭幾乎貼上了他的鼻尖。
盡管這狼比在西北戈壁灘上見到的那群大許多,馮一男仍覺得它是其中一匹。怎么追到這兒來了?
他想抓件東西防身,可周遭光禿禿的,無可抓之物,桌案上倒有個陶罐,卻被狼龐大的身軀從中隔開。
巨狼似乎嗅出了房內(nèi)漸漸濃密的恐懼,這讓它興奮不已,“啊嗚啊嗚”叫著,來來回回走起折線,一點點地逼近縮在墻角的馮一男。
到近身了,一伸爪子便能輕松拍到馮一男,可巨狼玩興愈濃,沉浸在自己設(shè)定的小游戲里不愿自拔。
就在巨狼想升級游戲的難度,張開嘴露出四顆尖利銳長的犬齒時,“嗚嗚咽咽”叫了幾聲,夾著尾巴出了房門。
“Shit。怎么有狼呢?不好,彌兒!”
馮一男稍稍清醒了點,想起來薩拉迦娜還在隔壁房間,喊著“彌兒”的名字便沖了出去,不想沒出房門就來了個剎車急停,失聲大叫。
“我靠!來了只更大頭的?!?p> 一匹毛色銀白的狼立在門前,單一個腦袋把門堵得嚴嚴實實,里面的人休想隨隨便便出去。在看人的時候,它的眼睛永遠不全睜開。
白狼往后退了退,薩拉迦娜臉上帶著歉意的笑,從斜肋下走出來,“一男哥哥,嚇到你了嗎?昨晚沒來得及和你說。怎么一大早就進屋了呢?它們是我認識最早的朋友。它是‘白銀’,狼王。剛才是‘二灰’,最淘氣?!?p> “‘盤古山莊’的叫醒服務(wù)很特別?!瘪T一男勉強笑笑,到吃早飯時臉色才緩過來。
早點很豐盛,東西方結(jié)合,面包片,油條,皮蛋粥,牛奶,咖啡,炸雞蛋角,煎培根,糖醋黃瓜,切火腿,小蔥豆腐絲,蜂蜜,果醬,花生醬,豆腐乳,生菜,滿滿當(dāng)當(dāng)半桌子。
“這么多?吃不完呃。”馮一男流著口水說。其實從昨天晚上到了山莊,他就開始餓了。
“吃飽了,一男哥哥?!彼_拉迦娜拿起一片面包,涂上花生醬,又拿一片夾上培根、生菜,送到馮一男嘴邊。
接著按同一程序,薩拉迦娜把花生醬換成果醬,又整一套三明治,等吃完,果醬換成蜂蜜再整一套。而后油條,炸雞蛋角,給什么馮一男吃什么,“好吃,好吃”,來者不拒通通干掉。
最后吃得意足心滿,馮一男拍拍滾圓的肚子,懶懶地說,“飽了。謝謝,彌兒。你做的真好吃?!?p> “吃飽就要開始干活兒了,一男哥哥?!彼_拉迦娜三下五除二,麻利地把剩余的早點收拾好。
“不對,彌兒,你還沒吃了呀?瞧瞧我這豬腦子,凈顧著填自己肚子了?!瘪T一男拍拍腦門。
“謝謝一男哥哥。不用照顧我。我們阿尼摩斯人平常很少進食。吃也只是象征性地吃幾口。按你們的說法,我們吸風(fēng)飲露活著。嘻嘻?!?p> “那你們靠什么補充能量呢?上次在‘金夜來’,是不是因為你,我才有的神力?”
薩拉迦娜狡黠地眨眨眼,笑著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世界即能量。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是世界,世界是我,只要達到絕對和諧統(tǒng)一,能量可以突破界限,發(fā)生不同界之間的流動。所有的能量好比一條河,需要時大家拿桶舀水即可,區(qū)別在于桶是什么?!?p> “換一種說法,就是當(dāng)你和世界的平衡態(tài)到達某種境,物形可以發(fā)生互移互換,例如這張桌子,你可以變成它,它可以變成你。甚至對于一些天賦異稟的人而言,即使沒有桌子,他也能化成桌子,只不過這樣做很危險,超過一定時間就再也化不回原形態(tài)了。”
“就一直是張桌子了?”
“嗯,聰明,一男哥哥。在阿尼摩斯,只有太陽和非生命物體的能量,才允許攝取,否則能量流動將帶來毀滅和死亡?!?p> “嗯,這樣啊。厲害,厲害!”馮一男故作嚴肅,在臉前豎起兩個大拇哥。
“一男哥哥也很厲害啊,吃了這么多。咱們開工吧,一男哥哥。嘻嘻?!?p> 此時,臥在大廳里的“白銀”和“二灰”,像是聽懂了薩拉迦娜的話,開路先鋒似得起身先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