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外,細雨綿綿,冷風凄厲,伸手不見五指的幽黑更是為這雨夜平添一抹愴然。
這是一間山神廟,不過因為年久失修,損壞嚴重,供奉的是何方山君,已難通過殘缺的石像進行辨認。
而且因為變故,這附近的住戶全部舉家遷離,廟宇中香火也斷去數(shù)載。
如今,除卻滿室灰塵與蛛網(wǎng),再不復半分生氣。
但今夜驟生風雨,卻使得此處成了極好的避雨之所。
此刻,一行五人,有男有女,正圍在廟內(nèi)支起火堆旁,躲雨驅(qū)寒。
這一行五人均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他們本并不相識,機緣巧合之下結(jié)伴而行,并引好友。
說不得數(shù)年后,隨著他們之中有人功成名就,傳下一段佳話。
“這雨來得太過突然,明明剛剛還星月滿天。”說話得是趙子明,其人面若白玉,俊朗無雙。
同時,他也是這五人中最神秘的那一個,五人同行數(shù)日,唯有的他出身跟腳,至今未曾明了。
趙子明氣質(zhì)高雅,儼然一副貴公子模樣,但他又任俠灑脫,讓人平生親近之感。
余下四人也非凡俗,分別是天下首富錢豪的第五子錢寶、明玉山莊的三小姐明玉飛雪、英娥山的小仙子姑蘇燕、燕國逍遙侯嫡子夏恒。
“確實?!毕暮汶m然應著,卻癡癡地盯著身前跳動的火焰發(fā)呆。
明玉飛雪與姑蘇燕也有各自的心事,故而一言不發(fā)。
錢寶忽地皺眉。
他雖出身巨富之家,卻生來不愛金錢偏愛武功。
為此,在他年幼時,錢豪便花重金請刀圣金別遠傳授其刀法,如今十二年過去,據(jù)傳聞,錢寶的刀術已入化境,完全不遜色刀圣年輕之時。
錢寶目光一凝,看向山神廟的入口。
“漫漫雨夜,陣陣冷風,廟宇雖殘,人心不寒?!?p> 一道削瘦身影自顧自的念著話語,從夜色中走出,徐徐踏入山神廟。
而錢寶的眉頭也不由得緊鎖,因為來人沒有腳步聲,如不是他親眼所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對方是一步步走進來的。
世間最精妙的輕功,在武功低微之人的耳中聽來,的確是無聲無息地。
但錢寶是何人,乃是刀圣親傳弟子,縱然是當世一品的大高手在他面前也做不到步步無聲,可現(xiàn)在偏偏有人做到了。
人?
瘋狂跳動的火焰漸漸平靜,錢寶終究壓制住了自己掀起波瀾的心境,沒有選擇出刀。
姑蘇燕是英娥山掌門的親傳弟子,武功同樣不弱,雖差了錢寶不少,但仍是名列潛龍榜第十七名的高手。
所謂潛龍榜,乃是大夏王庭排列出來的武道榜單之一,上榜者皆是年紀不超過二十五歲且武功高強的青年才俊。
而在潛龍榜之上,還有真龍榜,此榜單不限年齡,能留名之上的無不是一方豪雄,當世一品。
在注意到來人后,她美目漸凝,身體不寒而栗。
隨著削瘦身影的進入,五道目光齊齊地看向他,不敢有一刻挪移,仿佛生怕錯過什么一般。
削瘦的身影在火堆散射出的火光下,逐漸清晰,是一個青衣赤發(fā)的年輕男子,昏弱的光線下,其紫色的眼瞳格外妖冶。
他掃視著在場的五位年輕男女,嘴角微微翹起,泛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然而最詭異的是,此時外面還下著細雨,他未曾打傘,但渾身上下卻干松至極,不見一點濕處。
青衣男子在進入山神廟后,就此站在廟門口,不再移動,但卻開口說道:“既然人心不寒,只是不知諸位之心,寒還是不寒?”
“裝神弄鬼?!泵饔裆角f的三小姐明玉飛雪小聲嘀咕,卻不敢發(fā)作。
一向養(yǎng)尊處優(yōu),備受寵溺的她,也是被這詭異的青衣人嚇到了。
但她仍不相信青衣人是鬼,即便聽不見對方的腳步聲。
“我等為人,心自然不寒?!毕暮愕降资浅錾砘首澹娺^不少轟轟烈烈的大場面。
青衣男子哈哈大笑:“不對,不對,你等未必是人?!?p> “你!”夏恒臉色難看。
青衣男子又道:“我日前遇到一件怪事,有一人病入膏肓,即將離世,他臨終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吃一頓牛肉,而有五位少俠剛好在場,為滿足了他的這一需求,便在最近的農(nóng)家買了一頭耕牛。
然而奇怪的是,就在他們欲要殺死耕牛之時,那牛竟然雙眼流淚,伏膝叩首。
可是呢,那五位少俠在爭吵一番過后,還是選擇殺死了那頭行為奇異的耕牛,滿足了一個臨死之人的口欲。
你們說,于耕牛而言,這五位少俠的心豈不是萬年冰川,森寒入骨?!?p> 夏恒冷笑一聲,道:“徐大俠一生不知做了多少善事,他此番身死,也是接了俠義盟的俠義令,千里追兇,力戰(zhàn)魔頭云中惡而死,如此一位俠義為先的大善之人,還抵不了不一頭耕牛嗎?”
此時夏恒還如何不知,這青衣男子一直尾隨他們五人,目睹他們因為耕牛的爭吵。
那日,徐渭徐大俠力斃云中惡,卻也身負重傷,命不久矣,而又恰逢他們五人在場。
徐大俠一生酷愛牛肉,想要在臨死之前再吃一頓醬牛肉。
但附近沒有酒樓客棧,只有一個小村落。
他們花大價錢在農(nóng)戶手中買來了一頭耕牛,可就在他們準備殺死耕牛的時候,那耕牛便生出了種種異狀。
當時趙子明與明玉飛雪極力反對殺牛,可是其他三人同意,占了多數(shù),最終還是殺死了耕牛,滿足徐大俠的死前的愿望。
五人也因此鬧得些許不快,直到現(xiàn)在還未完全恢復。
姑蘇燕突然說道:“那又如何,徐大俠可是笑著死的。”
她的四位同伴一起看向她,青衣男子也是一愣。
姑蘇燕急促地搖頭,極力表示不是她自愿的。
青衣男子氣急而笑:“臭道士你糾纏了這么久,真當我好欺負不成?!?p> 他搖搖指向姑蘇燕,頓時一點火苗在她肩膀升起,竟然是一個紙質(zhì)的人偶。
姑蘇燕趕緊甩掉火苗,但她也想到了是何人所為。
不久前,他們五人曾遇到一個娃娃臉的少年道士,雖模樣可愛,只是那小道士端是不正經(jīng),一直盯著她們兩個少女看。
現(xiàn)在想來,那小道士或許另有深意。
青衣男子手指越過肩膀,向后指去。
而那朵被姑蘇燕甩掉的火苗像有了生命一樣,咻的一下飛出山神廟,沒入茫茫雨夜。
呼!
下一秒,一棵碗口粗的小樹被火苗燒斷,同時連帶著點燃一片草木。
即便是下著雨,火勢也不見減少。
“?。 蓖瑫r,一聲有些可愛的慘叫響起,“我死了?!?p> 然后,便再無半點聲音。
青衣男子似乎也很自信,盡管很怪,但他依然相信自己。
這時,他再度將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五位男女身上:“一個將死之人曾行俠義,便可以殺死一頭誕生智慧的耕牛,來滿足其私欲,那么現(xiàn)在,我瞧著躲在石像后面的人順眼,想要救他的性命,所以要殺死你們五個,以命換命。”
“什么?”
五人大驚失色。
他們的震驚不僅僅是青衣男子要殺死他們五個,還有石像竟然有其他。
“一道雷,一場水?!笔窈竺娴氖拸姾芟胩善降人?,“然后就跟霉神托生一樣?!?p> 自孔端與東海君一戰(zhàn),他用了好多辦法,好不容易逃出了東海君布下的奇門之術。
不過,他也要感謝東海君。
正因為他布下的奇門之術,那些尾隨兩人的江湖中人也深陷其中,一時難以脫身。
而后蕭強為了避免有人在去往清河郡的必經(jīng)之路截殺兩人人,他刻意借道平陽郡,繞遠路,力求安全一段時日。
只是不曾想,一場突然的風雨,一座殘破的山神廟,然后麻煩接踵而至。
“我就是想避個雨,至于嗎?”
但他咬咬牙,還是扶著昏迷的孔端走了出來:“前輩行事未免太過不講道理,依我看……”
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著他的大道理。
“能不能放我們二人離去,我們只是路過?!笔拸娫掍h一轉(zhuǎn),語氣也軟了下來。
他此刻實在是自身難保,況且,他死了倒沒什么,只是孔端一代人杰卻不該如此下場,死在這荒郊野外。
明玉飛雪狠狠地瞪了孔端一眼,絕美的面容滿是不恥。
其他人也大多如此,或輕蔑,或不屑。
反倒是君夏,看向蕭強,竟帶著些許敬意。
“你怕我會殺了他?”青衣男子笑道,“你大可放心,我顏流水一向說到做到,我說了要拿他們五人的命救他,便是真的救他,并非單純的殺死他們五人。”
蕭強還是拒絕道:“以他人的性命來救人,晚輩簡直聞所未聞,而且,就算真的可行,我這位朋友大概也是不愿的?!?p> “他此刻尚在昏迷,愿與不愿全憑你一張嘴,我可不信,況且……”名為顏水流神秘男子,雙手同時探出,一手抓向孔端與蕭強,一手抓向君恒五人,“我做事,豈容他人拒絕,現(xiàn)在我欲犧牲你們五個救人,按道理,你們也該死的沒有怨言了吧?!?p> 兩只手隔空抓來,竟生出兩股猶如實質(zhì)的颶風。
一股颶風只是平靜地將孔端與蕭強罩住,而另一股則是把其余五人困在一處,而且這股颶風也越來越狂躁,大有要將這五人撕得粉碎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