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不可說

　　姜嬋媛笑過之后，突然產生了一絲別扭之感。

　　大熙社會的官場女子和一班的女生比較相似，她們目標明確，對待學業(yè)認真，競爭意識強。而八班這些千嬌百媚的女孩子，更像大熙的貴族男子。

　　他們將大把精力花在梳妝打扮上，最關注的是帝都時興什么樣的妝容服飾，都想成為潮流引領者，各家男子模仿的對象。

　　他們是美麗的雀兒，是高貴的裝飾畫，卻唯獨不是具有靈魂的人。

　　誠然無論男女，美麗都使人向往?？山獘孺掠行慕淌依锏倪@些女孩，一旦她們在這個該汲取知識的年紀沉溺于打扮，會失去多少更珍貴的東西。

　　更可怕的是，如果她們在這個年紀接受的信息是美貌比學識更重要，那她們將更有可能在將來淪為漂亮的玩物。

　　她幽幽嘆了口氣，新同桌踩著早自習鈴聲坐到座位上，一臉清清爽爽，讓她心情恢復了些許。

　　大部分女孩子還是天然而自由的嘛。不必過于悲觀。

　　“學委，安排一下早讀?！奔С螕P聲提醒。

　　“??？哦！”姜嬋媛連忙站起來，開學第二天，各科課代表還沒配備完全，早讀就得學習委員負責，她過后還要提醒那些沒安排課代表的老師任命一下自己的課代表。

　　“今天早上背課文吧，大家跟我背一下《離騷》，長太息……”

　　“學委?！庇腥伺e手說道：“《離騷》我們還沒上過呢。”

　　姜嬋媛緩緩眨眼。“……??？”

　　“咱們普通班可不比你們實驗班，剛講到《詩經》兩首?！?p>　　姜嬋媛恍然大悟。原來不同班級的教學進度真的有差異。

　　“那我們背《氓》?！彼R上開口：“氓之蚩蚩，抱布貿絲。預備，起?！?p>　　這次班級里響起了朗朗讀書聲，不過有些同學偷偷翻開書，姜嬋媛見狀，從講臺上走下來，邊領背邊巡邏。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和不知道站在門外看了多久的班主任對上了眼，聲音停了一瞬，班主任對她擺擺手，示意繼續(xù)。

　　教室里的同學并沒有全部發(fā)現(xiàn)班主任的存在，姜嬋媛腳步不停，繼續(xù)在教室內轉圈。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弊詈髢删涫瘴?，她抬頭看了一下表，早自習還有二十分鐘才結束。

　　“給大家劃一下重點吧，這首詩可能會考的。”

　　“學委，老師不是要求全文背誦嗎？你這是教我們偷工減料？”說話的是宋蕭，她看向姜嬋媛的目光帶了點兒挑釁。

　　姜嬋媛眼神毫不避讓?！八问捦瑢W，既然你也知道老師要求全文背誦，剛才為什么一直在看書？我一轉頭你就把書合上，一走過去你又把書翻開，你是覺得你的小動作很隱蔽嗎？翻書的聲音隔壁七班都聽得見。”

　　教室里有人小聲笑，宋蕭哼了一聲?！澳俏业故且纯茨阍趺粗v?！?p>　　“我發(fā)現(xiàn)大家最容易忘記的是中間部分，從‘桑之未落’開始，但你們最應該記住的就是這部分，這是全詩的詩眼。”姜嬋媛走回講臺上，迅速寫下幾個大字：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全詩就是圍繞這句話安排情節(jié)。這是主人公一生的經驗總結，為什么安排在中間，而非安排在結尾？有誰能回答嗎？”

　　“怕到結尾我們記不住唄?！庇腥苏{侃道，其他同學發(fā)出笑聲。

　　姜嬋媛也笑了?！坝幸欢ǖ览?。但你們要注意她感慨這句話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她剛剛開開心心地嫁給了情郎，正是最幸福之際。大家讀到這里也許內心中也帶著祝福。而她突然說出這句話，就像在一盆開得最盛的花上，潑了一鍋沸水，讓它迅速枯萎，還有什么是比這種效果更震撼的嗎？”

　　臺下一片安靜，有人搖搖頭。

　　“一定會有人質疑她為何辣手摧花，這樣引起懸念，才能吸引大家繼續(xù)聽她的故事……”姜嬋媛繼續(xù)娓娓道來，有人不耐煩地翻開書本看其他文章，也有人認真聽著。

　　當她講到“古人表達感情比較含蓄，所以經常運用比興”時，姬澄短促地笑了一下，雖然他很快斂起表情，但姜嬋媛還是注意到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她這個貨真價實的古人講這句話都沒有什么感覺，他笑什么？

　　把課文重新拆解過一遍后，早自習終于結束，姜嬋媛一臉輕松地回到座位上，班主任從后門走了進來。

　　“小姜講的不錯，昨天你要是沒選上學委，我就定你當語文課代表了?！?p>　　教室里本來還有點兒嘰嘰喳喳的聲音，這時全部消失，不少人被班主任突然開口嚇了一跳。

　　班主任笑瞇瞇地說：“李佳佳，把你的小說交上來吧。”

　　被點名的同學一臉郁卒?！袄蠋熚义e了，我這就收起來，肯定不看了！”

　　“別廢話，給我?！?p>　　姜嬋媛突然想到卞沅沅，她也喜歡在課上偷偷看閑書，但從來沒被老師點過名。是她隱藏的好，還是一班老師懶得去管她？

　　班主任收走李佳佳的書，還讀了出來。“《陸少的逃婚小嬌妻》。”

　　班級里哄堂大笑，李佳佳漲紅了臉。

　　班主任走上講臺，把書往講桌上一拍。“好了，笑什么？你們就沒看過？”

　　“誰看那種東西？”姜嬋媛聽到自己的同桌嘀咕道。

　　“學委之前說的對，女人不能圍著男人轉，一點兒傻話就被騙了去。你們看這小說有什么用？等著霸道總裁來娶？自己沒手沒腳不會掙錢?。慨攧e人的金絲雀小家巧兒，人家說把你膀子折了就把你膀子折了，說給你斷水你就得餓著?！?p>　　班上鴉雀無聲。

　　班主任猶自覺得力度不夠?！敖裉煳襾淼臅r候路過七班，你知道他們同學說什么？說挨著八班，艷福不淺，一周換一個女朋友。你們聽聽，什么話？”

　　有女生忍不住嚷嚷道：“給他們臉了！”

　　男生也連忙表態(tài)?！袄蠋?！誰說的！我下課去削他！”

　　“別管誰說的了，你們都給我收收心，別一天光照鏡子噴香水了，打扮得再漂亮有什么用？腦子空空，就只有被別人騙的份兒，等你人老珠黃，別人連騙都懶得騙你這樣的，直接掃地出門吧。”

　　姜嬋媛看著旁邊默默收起鏡子的女生，心想：姜還是老的辣。班主任一出馬，就把她擔心的事情直接挑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