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波拉褪下了罩袍,面容冷若冰霜。
周圍安靜的就像是在母胎里,可它孕育出來的只會是最骯臟污穢的東西。他曾在此地周圍感受過奇異的韻律,深埋于地表之下的脈搏,與其說是心臟,不如說是腫瘤。而在他繼續(xù)深入的時候,脈搏的跳動更加劇烈,有那么一刻,這個寄生于此的東西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狄波拉當時退走了,他不愿與這個東西有過多的交集,那會給他們造成一系列無法預測的影響,基于這樣的判斷,他便派出了煉金人偶暗中保護席林,可席林現(xiàn)在不見了。
他在哪兒?
狄波拉不是黑狐,不會傻乎乎的覺得席林正在76號的二樓調(diào)查,那里除了滿地的垃圾外,別無他物,甚至整個黑水巷,都不再有席林存在過的任何蹤跡,他仿佛……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多么不可思議?。?p> 狄波拉憤怒的想要大笑,這究竟是誰干的好事?以至于連他的人偶也毫無反抗的跟著失去了蹤影,他曾答應(yīng)過曼斯菲爾德要好好照顧他的學生,而如今,約定的事情似乎中斷了,他違約了。
狄波拉是驕傲的,他無法忍受這種挫敗的感覺。
是誰抓走了席林,他們想要席林做什么?沒關(guān)系,他還有其他辦法知曉這一切。
狄波拉褪下了上身衣物,赤裸的胸膛上,遍布皮膚的紋身,那一根根線條開始閃爍輝光,如呼吸般一明一暗,他仰起頭,感受著此地跳動的韻律,與身上輝光閃爍的頻率漸漸契合,一層薄薄的煙霧自地下上升,就像是加熱的水升騰起的蒸汽。
周圍不再安靜了,嗚咽聲鬼哭狼嚎似的從各個地方飄蕩開來。
摩挲土地的聲音,黑暗里亮起一簇簇鬼火,鬼火在慢慢靠近狄波拉,它們聚集在了一起,丑陋猙獰的面龐漸漸清晰,原來那些鬼火是眼睛,是曾追逐黑狐與席林,那些人形怪物的眼睛。
它們已將狄波拉包圍了。
他仿佛根本不知自己的處境,依然仰著頭,甚至閉上了眼睛,上身的線條明暗交替愈發(fā)的快,這兒的溫度也隨之拔高,更多的煙霧將黑水巷籠罩了!
“吼!”,“吼!”,“吼!”……
它們匍匐在地,齜牙咧嘴,純粹的獸欲里罕見的流露一絲畏懼,刨動著手還有腳。
溫度更高了,空氣里隱現(xiàn)扭曲的波紋!
“吼!”更大的吼聲咆哮而來,它像是從地底下發(fā)出的!
怪物們不再徘徊不定,它們張大滿是尖牙的大嘴,向著狄波拉撕咬而來!
當?shù)谝粋€怪物接近狄波拉,盛滿兇光的眼里亮起一絲興奮的快意,那尖牙就要咬住對方的肩胛骨……
狄波拉睜開了眼,此地溫度瞬間升高,那怪物好像察覺到了不對勁,但狂暴的熱量在它做出反應(yīng)之前吞噬了它!丑陋的身軀頃刻間揮發(fā)殆盡!不止如此,這一圈熱能如水波般幅散開來,只是稍稍波及,任何怪物連一秒鐘都堅持不了,當波紋傳遞向更遠,留在遠處的只有一堆灰燼!
拜火教徒,崇拜火焰與真理,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是操控火焰的大師。
“吼!”慘烈的叫!
怪物們或許憧憬血肉,但明顯更加怕死,它們在逃跑!
“吼!”是那道地底的吼聲!它在憤怒,它孕育出的扭曲生命竟然無視命令,變成了喪家之犬,在躲避!在逃跑!
狄波拉仿佛成為了一顆擁有龐大熱能的火球,他在燃燒,他在綻放!
整個黑水巷一同在燃燒!
“我不知道是誰孕育了你?!钡也ɡ纳眢w在慢慢升空,“但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他高過了棚屋,高過了樓房,他還在升高!“告訴我,那個小家伙在哪里?”
“吼!”那是地底的聲音,它已不再憤怒,同樣是吼聲,聽來卻滿是乞求。
“你說你不知道?”狄波拉面無表情,“不管是誰制造了這個污穢的你,可畢竟你已有了情緒,有了思維,你已算的上是生命了,或許很遺憾,這樣的生命只能截止于今晚了。”
“吼!”前所未有的回應(yīng)!它暴怒的嘶吼!黑水巷動了,它的泥土在翻滾,建筑在支離破碎的崩解,還有哀嚎,分不清是人的還是怪物的。
“你看,你真的很像人,”狄波拉攤開掌心,一顆閃動強烈明光的小珠子,跳躍著,肆無忌憚的釋放著危險氣息,“絕望的時候,做出來的一切,真像人?!?p> 忽然!一條粗大的電弧自天穹濃云中一閃而過,黑夜大亮!
狄波拉皺眉,抬起了頭。
“滋啦!”
狄波拉臉色瞬變,屈指一彈,發(fā)光珠子宛如子彈般彈射上空,它的發(fā)光直徑越來越大,就像是一顆冉冉升起的烈陽!
“嗤!”
銀蛇般的閃電劃下,瞬間撕裂蒼穹,如一道橫亙天地的巨大箭矢,筆直砸洛,與升空的‘小太陽’撞在了一起!
“轟隆!”巨大無比的爆裂音,狂猛的聲浪竟將附近的云層給吹薄了些!
刺眼的強光,此地驟然亮如白晝!
一秒,兩秒……光亮退去,黑暗重臨,一收一放的短暫時間,半空中多了四個人。
一位紅袍,三位白袍。
“哈哈哈……”大笑,笑的放肆。
此刻的狄波拉看起來稍顯狼狽,渾身冒著白煙,扎成臟辮的頭發(fā)微微有點焦黃,可他仍在笑,笑的彎下了腰,“哈哈哈……”
這笑聲在寂靜中極具穿透力,又帶起了回聲,像是四面八方有無數(shù)個人在笑。
笑聲停的很突兀,狄波拉環(huán)望了一圈那突兀出現(xiàn)的四人,撇嘴道,“一個紅衣主教,三個白衣神官,嘖嘖嘖,瓦倫什么時候有這種待遇了?如此陣容就算放在帝都奧蘭托夫,也不算簡陋了吧,是不是啊,格列高寧閣下?”
格列高寧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有著長長的白色山羊胡,眼睛半睜半閉,嘴唇輕輕抿著,露出一道和善笑意,他右手握住一根胡桃木拐杖,哪怕腳下是毫無阻斷的半空,可拐杖就如同是杵在地上似的穩(wěn)定。
這位老人身上帶著一種奇異的親和感,能夠讓人放下戒備,絕對的信任他,無論他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定是出于對世人的關(guān)愛和憐憫,為世間帶來了善,友誼,和愛。
只有那身鮮紅的衣袍,當目光不由的注視在上面的時候,才會令人陡然清醒。
這不是一個住在對門的普通老爺爺,而是雷霆教會,掌控巨大權(quán)利的紅衣主教,每一位都是神在人間的信使,替神傳播教義與福祉。
“狄波拉閣下,”格列高寧點頭致意,“無盡海域一別,恍恍惚惚已過去了十年,那真是一段讓人回味無窮的日子。”他輕聲的訴說,神情和言辭就跟是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般自然,可兩人一者為雷霆教會紅衣主教,一者為拜火教徒,在亞特蘭德這片土地上,也可以這樣形容。
一者為國教,一者為異教。
異教徒,必毀滅。
平靜之中,自由波濤……洶涌。
狄波拉面色冰冷無比,那話音宛如隆冬,“我跟你,很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