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莜從沒想過,自己一介草民,啊,不是,自己堂堂刺客榜榜首竟然淪落到被皇家暗衛(wèi)一路護送的地步!
實在是欺人太甚!
所以,她在第三個巷口成功甩掉了屁股后面的尾巴。
等她繞了大半個城,臨到天將明,她踏入悅來客棧的時候,一個被她忽視的問題浮上了心頭。
既然重傷鳳鳴九的是他們,那將鳳鳴九送到悅來客棧,甚至假借暗劍閣之名來刺殺的又是誰呢?
江懷瑾……江府……她到底接了什么燙手山芋?。?p> “江姑——娘!”店小二一看到她的裙擺就撲上來跪下了,“求姑娘饒我一命!”
江莜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環(huán)顧四周,也沒見著什么——
哦,悅來客棧大堂之上,那人穿著一身薄薄的里衣,端坐在正對門口的位置,面無表情地看著正要進來的她。
“起來罷,去幫我燒壺熱水?!钡晷《抢耐龋偪駬u頭,就是不肯起來,“此事既不成,便不再提了,你若還不起來,休怪我手下無情。”
江莜話音未落,店小二直接躥去了后廚,身形矯健、堪比獵豹。
“深秋露重,鳳公子只著里衣怕是扛不住,不如上樓細談?”她徑直走向樓梯,爬了一半,低頭去瞧鳳鳴九。
鳳鳴九原本一腔憤怒,得見本人卻又啞口無言,她好似是她,又好似不是她,再加上大堂確實寒涼,他便起身跟隨江莜上樓。
“你既然都這么說了,那我便給你個面子罷?!?p> ——
悅來客棧二樓廂房。
鳳鳴九一進廂房,江莜迅速轉身將其壓制在門板上。
“為什么不肯走?”江莜一襲黑衣,身上還帶著外頭的涼氣,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活脫脫一個冷面殺手。
“……!”鳳鳴九被江莜突如其來的靠近,嚇得大腦一瞬間空白了,過了一會兒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既然已經跟過來了,就、就不會走了!”
江莜聞言又靠近了三分,“鳳鳴九,那你最好誠實地告訴我,你是怎么到這里的……別逼我動手?!?p> 她輕輕捏住鳳鳴九的下巴,如墨般的雙眸中不起一絲波瀾。
鳳鳴九的瞳孔驟縮,他下意識地別過頭,卻又被江莜掰了回來。
“說話?!?p> 鳳鳴九抿了抿嘴,“他說他是暗劍閣的人?!?p> 他身上的桎梏驟輕,江莜連退三步,臉上的神色終于生動了起來,她小聲罵道,“暗劍閣真是地里的韭菜一般,一茬不如一茬了!”
“江莜……你不會真的惡鬼上身了吧?”鳳鳴九咽了咽口水,總感覺背上現(xiàn)在還涼颼颼的。
剛剛那個,分明,不是你。
江莜扭了扭脖子,抬眸看向他,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他薄薄的里衣上已然被冷汗浸濕了大片。
她心下暗道:江懷瑾,江筱樹!你要是再不打招呼就跑出來嚇人,你的仇就自己去報好了!
“閑話少說,你趕緊把濕漉漉的衣服脫了,然后去被窩里待著!”江莜眼見著就要上前去扒鳳鳴九的衣服,鳳鳴九嚇得一溜煙鉆進了被窩里。
“我自己來!”
他略帶顫抖的尾音倒是讓江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什么時候醒的?”
“他們昨晚送上來的熱湯我沒喝,就沒敢睡著過!”鳳鳴九的聲音悶悶的,從被子里傳了出來。
熱湯里有迷藥。
“你若是趕路的時候有這般激靈,就不至于送到我跟前的時候半死不活的模樣了?!?p> “那是因為他們人太多了!而且……”鳳鳴九脫衣服的速度倒是迅速,沒過一會兒就從被窩里鉆出頭來,“而且他們還拿你的性命作要挾!”
江莜一怔,忽而笑了起來,笑聲如銀鈴般清脆。
“你笑什么?!”
“你個——自我成名以來,你是頭一個相信我的性命能被他人攥住的!”江莜似笑似嘆,“他還跟你說什么了?”
鳳鳴九……鳳鳴九此刻沒出息的覺得,眼前的姑娘笑起來真好看。
“嗯?”
“啊……他們之中有人提到了木簪和血桃花!”鳳鳴九在江莜的尾音中猛然清醒過來,“那和你有什么關系嗎?”
江莜踱步至床邊,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她被束起的頭發(fā)有一縷垂了下來。
“暗劍閣是江湖中最大的殺手組織,它有一個刺客榜,血桃花曾占領榜首數(shù)十年……嗯,到如今,怕是占領快有百年了吧。”江莜伸手將鳳鳴九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提了提,“他們應該也是為了酒仙的那份藏寶圖,木簪的主人就是血桃花?!?p> “那與你何干?”
“木簪是我當?shù)舻难?!”江莜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不然你以為我買院子的錢是從哪里來的?你的酬金來的那樣晚?!?p> 鳳鳴九被氣得直咳嗽,若不是現(xiàn)下身上無衣物蔽體,他就要跳起來痛打江莜一頓——也就想想。
“我昨晚接了一個很危險的任務,你若當真不肯走……那便養(yǎng)好身子,跟緊我。”江莜原是想問一問他能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思來想去,還是跟著她比較安全。
“你不趕我走了?”
“嗯,等天大明,我讓店小二重新給你拿一套衣物來,你換上隨我出門?!?p> ——
江莜和鳳鳴九二人在大堂用完了午餐之后,趁著天尚晴便一同出了門。
“你真的要去查江府的案子?”
“我都被雇主架到這個份上了,還能反悔嗎?”
江莜怕嚇著鳳鳴九,沒跟他說實話,只說雇主給她戴高帽,讓她下不來臺。
“我當初聽我兄長說,江府的案子特別棘手,官府也查了多次無功而返?!兵P鳴九抿著嘴,表情嚴肅。
“正因如此,雇主才會雇我來查這個案子,若是官府能查個明白,要我做甚?”江莜話音剛落,就發(fā)現(xiàn)他們的目的地正站著一位熟人。
“江姑娘、鳳公子,好久不見?!币袂逭驹诮畟乳T,還是那身竹子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尹竹清?!”鳳鳴九下意識地往江莜身前一站,擋住了他的目光。
“鳳二莫慌,他是這次的雇主?!苯瓢参堪闩牧伺镍P鳴九的胳膊,讓他收回去。
鳳鳴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尹大夫這是不放心我,特地在這兒等我的?”江莜拽住鳳鳴飛的手腕將他拉到尹竹清跟前。
“此案關系重大,有些事情需在江姑娘入府之前知會一二?!?p> 江莜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可以開始說了。
“江府慘案涉及全府上下七十一條人命,據(jù)調查其中家仆皆死于長刀,而主人皆死于——”
“凌遲。”江莜很自然地接過了話頭,“死狀慘烈,死前曾受過非人的折磨顯示出兇手是想從主人家嘴里問出點什么,很明顯,他們沒有得到答案?!?p> “而你,正巧是施暴者之一?!?p> 江莜根本沒給他出招的機會,直接抽出長鞭卷起“尹竹清”摔向江府圍墻內,“尹竹清”卻借力圍墻,一個轉身掙脫了長鞭的束縛,他雙手攀住圍墻,企圖翻身出來,卻被飛身上墻的江莜一腳踹了進去。
江莜從圍墻上跳了下來,順勢抽出袖中匕首,抵上那人的喉嚨。
“暗劍閣什么時候做事如此馬虎了?假扮易容之前連背景調查也不做了嗎?但凡去黑市打聽一下,就不會來給我講解江府死狀了!”
鳳鳴九推門進來的時候,剛好聽見江莜在訓話……?
那人面目猙獰,眼神可怖,“不過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竟然來對你祖宗指手畫腳了?你也配!”
江莜二話不說賞了他兩個大耳光,“我的鞭子上可是淬了毒的,不出一時三刻你便要七竅流血而亡,到時候我們看看再看看誰是祖宗?!?p> “你腳程快些,還能趕回去回稟你上級,讓他洗洗脖子等著挨宰?!?p> 江莜收起鞭子和匕首,將人一把丟出了府外,然后正對上了鳳鳴九驚恐的眼神。
“怎么,怕了?我們江湖中人——”
“你怎么敢把隨身帶著的鞭子淬毒?!”鳳鳴九關上江府側門,一轉頭怒氣沖沖,“傷著自己怎么辦?”
“???”江莜竟無語凝噎,“那是我騙他的,你怎么什么都信?鞭子上沒毒,匕首上才有毒。他若是不能活著回去報消息,還有什么價值?廢物一個。”
“……那你剛才沒傷著自己吧?”鳳鳴九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最后軟綿綿問了一句。
“嘖,廢話真多,走了,去后院?!?p> 江府所在的這條街幾乎已經無人敢來了,不僅僅是因為它曾經發(fā)生過命案,更重要的是,傳聞江府鬧鬼。
午夜時分,被火燒過的廢墟之上,總會傳來凄厲的慘叫,久久不息、天明方止。
當時,江府主人家都死在了前院,后院卻起了火,什么都燒沒了,最奇怪的是,火海中不曾有過焦尸。
那傳聞中凄厲的慘叫到底是什么?是在掩蓋什么嗎?這火又為什么會獨獨起在后院呢?
嗯……還有一個問題。
“你不覺得剛剛那個人易容的尹竹清未免也太像了嗎?”江莜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鳳鳴九。
鳳鳴九沉吟片刻,回憶道,“我上次見尹竹清還是在潁南……嘶,不太對啊!江莜,你還記得我們在岐陽鎮(zhèn)遇到尹竹清的時候,他身上的藥味嗎?”
“確實隱隱約約聞到過?!苯久蓟貞浿?p> “可是我在潁南邊境被他抓住的時候,和剛剛,我都沒有聞到藥味,反而有一股……”
“銀杏果的臭味?!苯a全了他的話,“所以同你說他是暗劍閣的人,也是這個‘尹竹清’?”
“正是!”
那么昨晚那個尹竹清是真是假?嘶……倒真是回憶不起來了呢,交差的時候能想起來提醒那位一聲就算仁至義盡了,其余就不用她瞎操心了。
江莜晃晃腦袋,說道,“我們繼續(xù)往里走罷,不然等天色漸晚,可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
二人在廢墟之中摸索、搜尋了許久,竟然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江莜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她打定主意要在江府的廢墟中待上一個晚上,去探一探那個傳聞中的慘叫。
鳳鳴九只得舍命陪君子(劃掉)陪江莜。
天色漸晚,遠處傳來了打更人的聲音,可廢墟沒有半點動靜。
他倆坐在墻角,沒有交談。
或許是下午搜尋廢墟的時候太過疲憊,沒一會兒鳳鳴九的呼吸就變得綿長。
江莜還沒來得及弄醒他并且嘲笑他一番,鳳鳴九頭一歪,倒進了江莜的脖子里。
他呼出的氣息都散在江莜的脖子上,酥酥麻麻的,惹得江莜動也不敢動。
后半夜,起風了,涼風拂過廢墟,那凄厲的慘叫聲響起來了??!
江莜立即搖醒了鳳鳴九。
“怎么——”
“噓,你聽,這聲音來自哪里?”
來自廢墟的正中央。
二人循著聲音一路走到后院中央,他們搬開斷垣殘壁,借著月光,查看了一番怪聲出處。
“是空腔?!兵P鳴九敲了敲聲音發(fā)出的地方“有什么辦法能把它刨——開——嗎!”
江莜一腳踹開了那“空腔”,然后朝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這玩意兒一點都不結實誒!”
我信你個鬼!江莜!你以后別想再踹我!要出人命的?。?p> 玩笑歸玩笑,他們最終在空腔之下,發(fā)現(xiàn)了密室入口,只是……密室的“鑰匙”實在奇怪,二人對著它看了半天,江莜連火折子都掏出來了,也沒有認出來。
“這上半部分像是劍柄,下半部分像把短刀,這玩意兒到底是個什么啊?”鳳鳴九伸手去摸凹槽,卻摸了一手的濕漉漉的,“這是什么???”
江莜湊上前來聞了一聞,“別亂摸了,是雨水?!?p> 卻是帶有鐵銹味兒的雨水——定是有人發(fā)現(xiàn)過這個密室門了!只是他們試過很多辦法卻也打不開……??!江筱樹帶著的那把斷劍!
江莜忽然想起被她埋在潁南城外蘆葦蕩里的那把斷劍!仔細想來,外形竟有八分相似!
RiaLu
真假尹竹清—— 江莜:一個輕度潔癖患者怎么可能不換衣服?。?! 江筱樹:我家滅門慘狀,我歷歷在目,還需你來講? 鳳鳴九:(抽鼻子聞了聞)味道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