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斷劍重鑄

　　江莜第二次見到江筱樹她對象，還是在天香樓的那個廂房，不僅廂房的位置沒變，連廂房外暗衛(wèi)的位置也沒變。

　　江莜從窗戶翻進去的時候，被他逮了個正著。

　　“你是當真愛翻窗戶？”

　　“我不是我沒有，”江莜下意識地反駁，而后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對誰說話，“習慣了而已?！?p>　　他莫名避開了視線，“尹竹清說你要見我？”

　　“既然你是微服私訪，那我便把你當普通雇主了，”江莜自顧自說著，引得他頻頻蹙眉，“今日一共要講三件事。”

　　“頭一件，是你委托的任務。江府的案子我已經(jīng)查到了兇手，只不過我們有我們的規(guī)矩，這人雖然已經(jīng)死了，但是卻是不能告訴你身份的，唯一能交代的大概就是幕后之人在——這里。”江莜在桌上描了一張地圖，她指了指西北邊境，“他在暗劍閣買兇殺人，不過即使我不說，你也心中有數(shù)?！?p>　　“這第二件，便是江府的密室找出來竹簡與斷劍，雖然不知道你與她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鑒于你是這個世上與江府有聯(lián)系的最后一人了，這些東西我便轉(zhuǎn)交給你了?！?p>　　“荒謬至極！”他冷冷地看著她，仿佛她在說什么難登大雅之堂的笑話一般，“你就算不想回去，我也不勉強你，又何必裝瘋賣傻？！說什么——”

　　“我不是她?！苯瘜牙锏闹窈喓蛿鄤Χ继土顺鰜硗频搅怂拿媲?，她回之以冷漠眼神，“但凡你了解她都不會把我們混作一談，即使面容相似，難道你連你的枕邊人也認不出了嗎？”

　　“哦，是我忘了，你們已經(jīng)有許久不曾見過了吧？兩年？還是一年？我在鄉(xiāng)野都知道當今圣上獨寵瑜昭儀，冷落皇后?！?p>　　江莜字字誅心。

　　“你當真恨極了我？！”

　　江莜輕聲嘆氣，“你忘了上回她同你告別時說了什么了嗎？她說的是江湖不見，大抵不是恨……是失望透頂罷了?！?p>　　“那第三件呢？”顧左右而言他。

　　“這斷劍是空心的，里面應當藏著他們想要的東西。”江莜掂量一下就知道里頭有東西，因為份量不對，“最后一件事，小心身邊人。”

　　說多錯多，江莜溜得極快，這次窗外暗衛(wèi)身形未動，她已然消失在了天香樓周圍。

　　人心就是這樣，經(jīng)不起磋磨的。昔年江懷瑾驚鴻一劍，撥動他的心弦，如今一把斷劍斬斷他們間的情緣。

　　「你是這個世上與江府有聯(lián)系的最后一人了?！?p>　　這位江湖酒鬼的話，細想還是誅心。

　　他扶額沉默了許久，久到宮里來人催他回去，他看著窗外逐漸西沉的太陽，對近侍莫名其妙說了句，“這次她真的走了?！?p>　　——

　　江莜一出城門便看見了城外茶棚里的鳳鳴九，他的身邊還站著一位青年男子，看長相估計就是在京畿道做官的鳳家大公子了。

　　江莜有些猶豫，就她現(xiàn)在這樣頂著江筱樹的臉，在江湖中渾水摸魚還是可以的，可是京官……危險系數(shù)也太高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江莜正打算牽著馬悄悄路過，馬兒打了一個震天響的響鼻，引得整個茶棚的人都看了過來！

　　“江莜！”

　　江莜無可奈何，只能牽著馬靠近茶棚。

　　“姑娘，這馬需要拴上嗎？”茶博士上前殷勤的問道。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走，多謝?！苯瘮[了擺手。

　　“兄長，這位就是我在家書中提過的江莜江姑娘?！兵P鳴九那股子文人腔調(diào)又起來了，“江莜，這是我兄長?！?p>　　“江姑娘日安，下官鳳鳴飛，隸屬刑部——”鳳鳴飛的話戛然而止，他甚至有些窘迫地作揖掩面。

　　“鳳大人似乎認錯人了？”江莜撫了撫馬背，“小女子一介草民，擔不起您的禮?！?p>　　“兄長？”

　　“不礙事，雖是在下認錯了，江姑娘拼酒救舍妹，這禮也是受得的?！兵P鳴飛腦子轉(zhuǎn)得飛快，他雖不知為何皇后娘娘會出現(xiàn)此處，但如此正大光明的出現(xiàn)，大抵是圣上應許的。

　　“你這是要騎馬回潁南？我其實已經(jīng)備好了馬車——”鳳鳴九看著江莜手中的韁繩，想起初識之時，江莜也是說要騎馬去潁南城的，突然有些想學騎馬。

　　“我不回潁南，我要去一趟西北，去完成鳳大人口中的那位江姑娘的托付?！苯ь^看了一眼天色，“天色不早了，我得先走一步了，到時候小芬的新酒館見罷！”

　　既然答應了江筱樹，她的仇人她終究還是手刃的，昔日刺客榜榜一重操舊業(yè)罷了，無足掛齒！

　　“等等！江莜！”

　　江莜上馬跑得飛快，留下鳳家兩兄弟面面相覷。

　　……

　　“鳴九，對待姑娘家需時刻注意禮節(jié)，不得放肆。”鳳鳴飛最終將目光從消失在官道盡頭的江莜身上轉(zhuǎn)到了自家二弟身上。

　　鳳鳴九心想說江莜根本不在意這些、甚至有些厭惡，但是他嘴上卻還是乖乖應道，“謹遵兄長教誨?！?p>　　“歸去的路上，注意安全。”鳳鳴飛拍了拍他的肩膀。

　　——

　　天昭三年，江府慘遭滅門，皇后病重，纏綿病榻一年后，皇后江氏薨。

　　聽到消息的時候，江莜抹了一把被風沙吹得粗糙些許的面容，心頭驟然一輕。她連夜收拾了行李，從西北往潁南趕。

　　幾乎是她前腳剛翻進自家小院，后腳尹竹清便攜著一把劍登門拜訪。

　　“江姑娘，有人轉(zhuǎn)贈這把劍于你，”尹竹清身上自帶冷冽的氣息，“用的是那把斷劍的材料重鑄的。”

　　江莜邁步的動作頓了一頓，她又回頭打量了一遍來人，卻突然笑著搖了搖頭，“算了，你先隨我來后院罷?！?p>　　后院那棵樹終究是枯死了。

　　“你不先看一看劍？”

　　江莜不可置否，于她而言，重劍與來人都屬于過去了。

　　他卻堅持將劍拔出劍鞘，遞給了她，江莜無奈接過劍——劍身輕薄鋒利，劍柄處還刻著“江湖酒鬼”四個字——當場耍了一套中看不中用的劍術。

　　“還不錯，費心了。”江莜挽了個劍花，而后頗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

　　“為了懷瑾，你才是費心費力了，江莜姑娘。”趙承言掀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神情自若，“潁南比京畿熱了許多。”

　　“岐陽鎮(zhèn)臨著岐水，已經(jīng)比潁南城好上許多啦！”江莜將劍收回劍鞘，她抬眸看向真·微服私訪的當今圣上，“一會兒我替你重新做一個吧，這個真的不太行，不貼臉、還熱。”她指了指趙承言手里抓著的人皮面具。

　　“這已經(jīng)是京畿做得最好的了?！壁w承言挑了挑眉。

　　“專業(yè)的事情還是需要交給專業(yè)人士來做?！苯笱圆粦M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

　　天昭四年七月二十，岐陽鎮(zhèn)鎮(zhèn)西頭的小芬酒館分館終于盛大開業(yè)！

　　鳳鳴九帶著鳳鳴熙還有滿滿一車的賀禮去慶賀小芬新店開業(yè)。

　　小芬笑容燦爛地收下賀禮，對著東看看西看看的鳳家兄妹兩個揶揄道，“怎么？兩位來我的新酒館里找有緣人的？”

　　“老板娘！”鳳鳴熙瞬間蹦跶到了小芬身邊，“江莜姐姐回來了嗎？”

　　小芬撇了撇嘴，“我可不知道那個丫頭回來沒回來，反正她沒來我這兒?！?p>　　鳳家倆兄妹肉眼可見的失落了。

　　小芬話音未落，只見酒館門口突然涌進了近十人，各個五大三粗、身攜兵器。

　　“老板娘，上酒！”

　　“來哩！”小芬沖鳳家兄妹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去忙了。

　　鳳鳴熙戳了戳她二哥，“二哥，你不是說收到了江莜姐姐的消息，說她就要回來了嗎？”

　　“許是路上耽擱了？”鳳鳴九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輕嘆了一口氣，摩挲著袖中的掛墜，“我們先坐下歇歇腳，待下午天氣涼些，再去她家尋一尋，她總是要回來的?！?p>　　“二哥說的是！”鳳鳴熙多云轉(zhuǎn)晴，拉著鳳鳴九在角落的桌子旁坐了下來，店里的伙計還貼心的送上了毛豆和涼茶。

　　門口剛進來的三桌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卻也是不講究的江湖中人，吵嚷推搡、嬉笑怒罵，喝著喝著竟然有人開始耍起了酒瘋，抓著小芬的手調(diào)戲起老板娘來了！

　　鳳鳴九還沒來得及英雄救美，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只見酒館外突然出現(xiàn)一截長鞭，勾住那人的腋下直接連人帶凳掀飛了出去，他手上的酒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搖搖晃晃卻被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

　　“在我江湖酒鬼的地盤上，還有人敢撒野？”

　　是江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