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氈帳的屠塔再次從籠子里拖出傻子,這次拖得里籠子更遠,他打了一桶水,準備給傻子擦干凈,再看有沒有傷。
他蹲下來,把毛巾蘸濕,貼在傻子背上。
“涼嗎?”之前特意在桶里添了點熱水。
傻子蜷膝環(huán)抱,又開始盯著他的腳趾,安靜得像個——傻子。
“我問你干嘛!問了也是白問?!蓖浪杂X定是受這傻子影響才犯傻,輕笑一聲,不再說話,繼續(xù)給傻子擦拭,反正他是覺得溫度合適。
怕傻子身上有什么外傷,會被蹭破,他沒敢太用力,動作輕柔,如同一個老嬤嬤在保養(yǎng)亡夫遺物。
擦了幾遍,背上的臟污去的七七八八,暴露出底下白皙的原色。
難怪會被人說是王朝的人。
細看之下,瘦巴巴,脊柱上的起伏明顯,跟魚主刺似的。
沒見著什么明顯的外傷,倒是有幾塊不知道是淤青還是胎記,他戳了戳,見傻子完全沒反應,便放開手按揉,只覺得手下根本沒觸到什么肉,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不疼,還是傻子不知道喊痛。
真頭疼。
他略顯沮喪。
人的想法出自欲望,歸于目的。所以人的心思皆有跡可循,動作、眼神、表情、言語,通過這些線索便可揣測出他人的念頭。
但在傻子面這前全然無用,你首先得知道他有沒有心思,不然自顧自地對他表現(xiàn)的意圖猜測一通,結果他其實什么都沒感受到,豈不是顯得自己愚笨可笑。
他看著食物是想吃,拽氈布是怕冷,這是目前能解釋的,可誰知道他看著自己的腳趾,鉆籠子薅狼毛時想的什么。
嬤嬤懶得去計較,繼續(xù)擦澡的活兒。
傻子沒什么肉,后背很快便擦完,那桶水也帶上了顏色,他想讓傻子轉(zhuǎn)個身......
他想多了。
牧民通過揮舞鞭子對牲畜進行驅(qū)趕,牲畜也能對人的吆喝做出簡單的反應,那是因為它們有一定的靈智,知道恐懼和愉悅,便能加以操控。
傻子不知道,連畜生也比不上。
屠塔挪到傻子面前,抬起他的手。相較于手,后背顯然干凈得不像話,他選擇略過,轉(zhuǎn)而對著臉開始新的一輪。
他對著傻子的臉吹了口氣,傻子眨巴下眼,眼神澄澈,就是沒有神采,看起來一臉茫然。
眼睛是會說話的,常人的眼睛說些喜怒哀思,傻子的眼睛惜字如金,只會說“我是個傻子。”
好在會眨眼,不然這臉都不好擦。
屠塔稍稍舒了口氣,把毛巾擰干些,往傻子臉上抹。
嬤嬤顯然是想到亡夫生前做過的那些讓她記恨的事,沒了耐心,手上力道使得大了些,沒幾個來回,傻子就顯出個人樣。
寬額、高顴,有棱有角的,鼻子挺直,因為太瘦顯得眼窩深陷,有些小雀斑,嘴上干干凈凈,沒什么胡須,大概沒喝到水,唇上裂開幾個鮮紅的口,有些血滲出來。
“還挺好看的?!蓖浪笾南掳?,把傻子頭抬起來細瞧,就一些皮外傷,都已經(jīng)結了痂。
“叫你張嘴,估計你也不會,還得我用強,你最好別咬我,不然我打你一頓再給你扔外面?!蓖浪陬^威脅著傻子,也不管后者懂不懂,大概他自己也就圖個嘴上舒坦。
屠塔捏著他的嘴唇,看了看牙面,還挺齊,再用毛巾裹著指頭,撬開傻子的嘴,也沒遭到反抗,湊過去看了看里面。
這套動作是他掌握的最雞肋的技能——相畜生,畢竟他自己養(yǎng)不了,送來的大都也是要宰的,不用在乎這些。
牙倒是沒壞,不過他的臉色卻不太好。
“你是傻到連屎都會吃嗎?”
屠塔別過頭,被傻子的口氣熏得抽了抽鼻子,略顯嫌棄,隨便拿毛巾在他牙上蹭了蹭。
“嗝......”傻子很不合時宜地竄上一口胃氣。
“......”意識到“你是狗啊”這種話罵出來顯得很是幼稚,他撤下手,頭疼般的揉了揉額側(cè),白皙的臉上泛上些慍怒。
終究是自己喂的,屠塔提醒自己。
他從沒和旁人打過如此之深的交道,又是喂給吃的,又是給擦背抹臉的。能有這交情,按草原的說法,至少得是在野地里睡過上百回。
也是看在傻子是個傻子,不畏懼他,又出于自身屠姓血脈的原因,自小沒喂過活物,偶然得了傻子這么個稀罕玩意,起了養(yǎng)著玩玩的心思,沒想到把自己攢了二十幾年的從容淡定和波瀾不驚給搭了進去。
待到心境平和,他開始思考如何給傻子擦下半身。
想著叫傻子起身乖乖站好,估計也不能夠,屠塔干脆將燈取下來放地上,降下燈繩,綁住傻子雙手,再給他吊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看著吊在那里光溜溜的身子,臉上浮現(xiàn)一個和煦的笑。
“嗯!可以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