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荇在等姜醒的回答。
但眾人卻只聽見“咻”地破風(fēng)聲傳來，銀光程亮的匕首擦過姜荇的耳際，釘在了背后的城墻上，而垂落的一縷黑發(fā)上漂染了星點血色，順著她的肩袖滑落，被風(fēng)吹到了城墻下，停留在了姜醒的戰(zhàn)馬身前。
“沒什么好考慮的，但你最好不是主謀，否則，你會知道后果。”姜醒冷冷的睨了姜荇一眼，轉(zhuǎn)而帶人迅速略過北邊街市，直奔皇宮而去。
看著姜醒遠去的背影，姜荇伸手揩去了耳垂已經(jīng)凝固的血跡，極易讓人喜愛的面目含著笑，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旋即，她恍惚是想到了什么，便從城墻躍下，上馬也往皇宮方向去。
姜醒有一種預(yù)感，皇宮出事了，姜荇方才是在提醒她。
多年來，姜荇寡居公主府，足不出戶，
外界傳言大多是駙馬身死，二公主心里受了情傷，不愿再與外界交往，甚至有了出家的想法。
而真正的原因是，姜荇忍受不了駙馬強烈到病態(tài)的占有欲，一場暗殺就送走了他，自此姜荇安靜的寡居在公主府，享受著從未有過的安寧。
駙馬去世，姜荇與駙馬家族的利益牽扯鏈斷裂，她甚至不必費盡心思考慮奪嫡，著實是自由自在，其心甚悅。
至于暗殺的刺客，是姜荇特意尋了姜醒借的，下手的是詩心。
而彼時姜荇正在廚房幫工，連第一目擊人都不是，況且那座別院更是才搬進去，姜荇都不敢單獨行走，怕失了方向，更遑論是派遣刺客了，是以她有充分的理由擺脫嫌疑人的身份。
雖說刺客都會自己偵查地勢地形，以求快準穩(wěn)，但下人們都相信姜荇做的表面功夫，夫妻二人你儂我儂，如膠似漆，誰又能懷疑到姜荇的頭上？
不得不說，姜荇好算計。
無論她是否真正退出了奪嫡之爭，當下都可以作壁上觀，看姐妹自相殘殺，你死我活。
*
長街上人流眾多，姜醒等人干脆棄馬，輕功飛檐走壁，燈火掩映下，雪白的流光緞上下舞動，又是一道奇觀。
大半個時辰的飛奔，他們來到了皇宮門口。
果不其然，正是兩方人馬成對峙之勢，但兩方的主子都不在宮外。
姜醒眉目稍斂，自屋頂落下，守著皇宮的侍衛(wèi)聽見聲響，立刻下意識就將手中兵器對準姜醒。
“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面前站著的是誰？”詩心上前半步，喊出口的話頗有些兇惡。
方才只聽得聲響，未見到人，這下倒是有時間看個清楚。
這一行人，為首的是一名穿著黑衣簡裝，白發(fā)飛揚的的年輕女子。
白發(fā)的年輕女子，周身還裹挾著凜冽殺氣。
這太具有標志性了，普天之下，唯有艮四姜醒。
一眾侍衛(wèi)下意識退了一步，后心有余悸行禮：“見過四殿下。”
“本宮要進去?！苯训纳ひ粲值掷?，比冬日的潮冷天氣更使人恐懼。
放在平時，他們一定不會攔著姜醒，但是今日，眾人相一對視，都從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攔！
他們的堅決和勇氣確實令人佩服，但，這是他們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察覺到不會被放行的姜醒，拔出腰間軟劍，揚手就是人命隕落。
“本宮要進去。”姜醒又一次開口。
但是，即使已經(jīng)瑟瑟發(fā)抖的侍衛(wèi)們，仍舊不肯讓道。
姜醒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只聽得她的嘴邊溢出一聲冷嘲，揮劍而下，眸中一片冷沉。
十六名親衛(wèi)也順勢拔劍，如暗夜鬼魅收割人命。
過年的大好日子里，終究還是血染宮墻，徒增殺孽。
姜荇騎馬趕到時，看到的便是地上倒了一片的皇宮侍衛(wèi)，血流成河，仿如人間煉獄，而踏著尸首走過去的姜醒，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手中軟劍還有未曾凝固的鮮血緩緩滴落。
這一幕，不可謂不震撼心靈，避世許久的姜荇險些就從馬上摔了下來，所幸韁繩抓得緊緊的，才不曾失了態(tài)。
“二姐來了啊，”姜醒偏了偏頭，冷白的面上好像濺了幾點猩紅，顯得有些猙獰，“二姐覺得今夜之事，是大姐之過，還是三姐之錯呢？”
隨著姜醒的話說出口，姜荇只感覺到周身的壓迫感愈發(fā)的重了，她知道，這是姜醒在給她機會，讓她選擇。
姜芙，姜莉今晚必得有一人受姜醒之劍，生死勿論。
姜荇的紅唇在夜里看起來像是失了血色，她顫抖的吐出了幾句話：“三妹，是三妹不愿等到你回國，怕你危及她唾手可得的儲君之位。”
“我知道了。哦，對了，二姐如果想看看她臨死前的模樣，可要快點啊?！苯淹職馊缣m，聲線幽幽涼涼，令人不寒而栗。
恍然間，她好像看到了姜醒微微翹起的嘴角，滿溢著嗜血的罪惡。
回神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宮門口只剩下了她一個大活人。
連馬都不曾下，直接策馬狂奔向御書房，她們，大概就是在那里了。
*
御書房內(nèi)，大公主姜芙與三公主姜莉確實正在艮帝面前對質(zhì)，周圍還站著幾位須發(fā)斑白的兩朝乃至三朝元老，
她們都想要儲君之位，為此明里暗里已經(jīng)爭過不知道多少回了，現(xiàn)下這般，是最明目張膽的一次。
情況確實嚴峻，但不是姜醒設(shè)想中的逼宮，只是也所差無幾了。
“參見陛下?！庇鶗康拈T突然打開，姜醒裹挾著寒風(fēng)的冷意闖了進來，直凍得御書房里的人一哆嗦。
回過神來后，眾人看向姜醒，臉上或是震驚，或是忌憚，或是不滿。
也只有艮帝無視了姜醒臉上的血跡和身上未褪的煞氣，甚至都不在意姜醒持劍進入御書房，笑得很是溫婉：“未眠回來了？免禮吧！”
又是這樣！姜醒一回來，母皇就消氣了，姜醒就那么好么？她如果要儲君之位，母皇是不是一道詔旨就下來了？姜醒，簡直可惡??！
姜莉因為心里嫉妒，面上難免有些不合時宜的扭曲姿態(tài)，顯得她原本就不甚美貌的容顏更加難以入目。
站在另一邊的姜芙看到姜莉這幅樣子，突然就失去了跟她競爭儲君的興趣。
姜莉的格局太小了，僅僅因為姜醒就能氣成這樣，如此小家子氣，跟她爭簡直就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調(diào)。
總歸這樣的人，母皇是看不上眼的，況且……她還不知輕重的居然招惹了姜醒，依著姜醒的性子，也許，她以后再也不用見到姜莉了。
姜芙這樣想著，面上卻也沒表露出來。
她很清楚，姜醒最是厭惡別人拿她做筏子。
“四殿下?！睅孜辉想m有些不情愿，仍是謹守禮法向姜醒見禮。
畢竟如姜醒這般名聲的人，在她們眼里，不僅是有辱斯文，更是不服管教。
而現(xiàn)下這樣未曾收拾，無視身上濃郁的血腥氣直接進入御書房這等朝堂重地，她們真不知是該說姜醒桀驁不馴，無視禮法，還是艮帝太過溺寵姜醒，這才使得她如此肆意妄為。
“諸位大人安好?！逼铺旎牡模褑柡蛄藥孜辉?。
可這并沒有讓幾位元老心情舒暢，反而是心里面更加忐忑不安。
誰見過一向冷漠孤高的人會突然愿意向人問候的，這其中定然有詐！
幾位元老如是想著，心里邊七上八下，愈發(fā)不寧。
“四妹，你怎么就這么進御書房了？渾身上下這么濃重的的血腥味兒也不怕熏著了母皇？”姜醒還未起身，姜莉率先就發(fā)難了。
本就看不爽姜醒，直接連假惺惺的表象都不愿做了。
姜莉?qū)τ诮训膮拹海迖?，有目共睹，諸臣也深表理解。
但，對于姜醒不曾完成禮數(shù)，卻被姜莉打斷一事，不僅是元老們眉間微蹙，意在指責姜莉越俎代庖，甚至是艮帝都收斂了表情，冷漠視下。
“哧——”
姜醒用實際行動答復(fù)了姜莉，手中匕首入腹就是她的答案。
“噗——”
姜莉腹部被刺，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滿是鮮紅的嘴張張合合，不知想說些什么。
而周邊的幾位元老登時便被嚇得不敢吱聲，她們突然懂了，為何方才姜醒會問候她們，敢情是在這兒等著呢！
那些傳聞，果然不是空穴來風(fēng)！
“我日夜兼程南歸，宮門被攔，是大姐和三姐你的人。我強闖宮門，直入御書房，是為了告訴你——這輩子，你與儲君無緣了……”姜醒趁勢貼近姜莉的耳側(cè)，輕聲耳語，“下輩子，再努力吧！只不過，別再來招惹我了?！?p> 說著，她無視姜莉驚恐的眼神，一把拔出了匕首，鮮血噴射出來，將御書房的地毯染得殷紅。
“御前見血，臣請罪。”一手軟劍一手短匕的姜醒，跪了下來，棄械領(lǐng)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