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開春了,不過按照立春后四十二天冷春的說法,現(xiàn)在還是冷嗖嗖的,還需要穿得厚實些保暖,且不說離國屬北國內(nèi)陸,只說離平之這不大好的身體素質(zhì)就得多穿些衣服。
對比之下,對面起義的百姓都穿著一件襖子外套,里邊也沒幾件,而離平之不僅穿上了狐裘披風(fēng),他的身側(cè)還燒起了炭盆烤火。
好在他事先說明了自己身體孱弱,望眾人見諒,這才命人烤起了火盆,還為對面穿的不夠暖和的百姓們也都燒了炭盆。
這一頓操作下來,百姓們的態(tài)度也是稍微緩和了下來,想著這個病弱皇子應(yīng)該不是什么不好說話的,而且聽說他在朝堂的地位也不低,不然也不會有這么多人護送。
有人把目光投到離平之的身后,多是些能在關(guān)鍵時候護住離平之的人,據(jù)說這幫人里面還有幾個是特地從軍營批假前來的。
“我知道梁太尉的死令眾位都很痛心,我也是如此,在這般情形下我國竟然失去了為百姓家國鞠躬盡瘁幾十年的老將軍,我對此也是非常遺憾?!彪x平之做足了功課,手邊的茶盞碰都不碰,面上的神情將他不得不克制的痛苦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在對面的百姓看來,離平之是真的為梁太尉的死沉痛不已,尤其他的臉色也很蒼白,似乎這些日子里,并不好受。
見此,一個穿著素色襖子的青年男人說:“三皇子殿下,我們知道將士的榮耀就是戰(zhàn)死沙場,可對他們的家人來說,并不希望看見一具尸體一口薄棺。雖然現(xiàn)在太尉戰(zhàn)死已成事實,固然眾人悲痛,但我們希望,要一個公道,所以三皇子殿下,請不要與我們一直周旋,這樣您很累,我們也是。兩敗俱傷的話,誰都不想的吧,所以開誠布公吧,省時省力,何樂而不為?”
許多年來,很少有人可以在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吸引離平之的注意,當(dāng)年的姬塵是一個,今日的青年男人也是一個。
離平之扯了扯自己的披風(fēng),大堂還是冷了些,他的身體不太受得住。
“那么我想知道為什么你們不相信那個被抓起來的副將是兇手呢?在北上進攻的軍中只查出了這個人?!?p> 聞言,當(dāng)即有人反駁:“你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嗎?老將軍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身子骨還是硬朗的,哪能這么容易就死了?!”
離平之皺起了眉,似是不接受這樣的質(zhì)問。
青年男人察言觀色,伸手擋了一下發(fā)聲質(zhì)問的男人,他說:“抱歉,三皇子殿下。裘叔只是不相信太尉大人這樣輕易就死了?!?p> 不說出來也沒人相信,梁太尉的故鄉(xiāng)是蠡縣,但往上數(shù)一個行政區(qū)劃,整座大荔城的百姓都受了梁太尉這么多年來的恩澤,所以說怎么會出現(xiàn)百姓起義這種事情,真相就是這樣的。
離平之?dāng)[了下手,示意自己知曉,可他皺起的眉頭仍然沒有松動的跡象,于是青年男人就知道離平之的態(tài)度極有可能會發(fā)生改變。
他在這群起義的人中,算是比較關(guān)注朝政時事的,自然知道離平之目前在離國朝堂的分量和地位非常人所能及,這些從隨他來的這群人中就能窺見一二。
“所以你們要怎么才相信梁太尉的死就是那個兇手間接導(dǎo)致的呢?或者說,你們怎么才會覺得兇手是真正的兇手?”
不出青年男人所想,離平之舒展開眉梢后,態(tài)度出現(xiàn)了改變。
只是一句話的功夫,這個男人不愧是一回來就能大肆掌控朝堂勢力的狠人。
“是要自己去軍中查探,還是要見見這個兇手?”離平之說著,命人把人帶了上來。
從離平之提到見兇手,對面百姓的神色就開始不一樣了,特別是當(dāng)他們真的看見了這個被抓起來所謂的兇手。
而陷入震驚的,并不只是百姓而已,一道來的,保護離平之的武人也都是驚訝的,他們明明聽說這個副將早就在軍中就已經(jīng)被處決了,怎么還會在這里出現(xiàn)。
一時間,兩方人馬看離平之的眼神都透露出了復(fù)雜。
青年男人沉了一口氣:“殿下如何證明這就是那個傳聞中間接謀殺了梁太尉的兇手?”
按理說,百姓們收到誰誰戰(zhàn)死的消息都只是知道戰(zhàn)死而已,就算是存在內(nèi)幕也不會為人知曉的,可是這回梁太尉的死,擺明了是讓人傳出去的消息,就是故意想要離國出現(xiàn)亂子,而且那人明顯知道梁太尉在離國的人口第一大城大荔城的地位。
離平之的唇角壓了壓,不語,總算是想起手邊有盞茶,端起喝一口。
“哈?病秧子,原來這就是你不讓我死的原因嗎?”跪在大堂中央,全身累累鞭痕,單衣盡染鮮血,鬢發(fā)凌亂已看不出原本模樣的男人放聲大笑。
且他話中還明顯意有所指,似有若無的嘲弄著在場的人。
“諸位問吧,此人確實是軍中查出的謀害梁太尉的兇手,我也是費了一番力氣才暫時留下了他的命?!彪x平之的語氣又變了,愈加寡淡,置身事外,恍若一切與他無尤。
話落,便看見了一眾百姓沖過去嘰嘰喳喳的問話,更有甚者拳打腳踢,男人身上傷口崩裂,臟腑俱損,鮮血直流。
青年男人看看一擁而上的百姓們,再看看坐在一旁云淡風(fēng)輕的離平之。
他知道,這一場,他們已經(jīng)輸了,從他們沖上去對那個無論是不是兇手,但被推出來當(dāng)擋箭牌的男人動手的時候,就已經(jīng)輸了。
他們承認了,這個男人就是兇手。
所以,這一場和談已經(jīng)失去意義,離平之,大獲全勝。
在最后對上離平之眼神的剎那,他感到心驚肉跳,這樣一個病弱的男子,居然會有這么狠厲的眼神和漠視一切的心境。
和談進行的順利,結(jié)束的也快。
離平之同意了一些無業(yè)的青壯年去從軍,但獨獨把那個穿著素色襖子的青年男人帶走了,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一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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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天冷春的末期,艮帝傳召姜醒返朝的旨意抵達了艮北。
在艮北軍隊的注視和艮國朝堂的凝視下,姜醒踏上了前往艮都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