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諾邁上瀟湘院正房臺階,對伺候在旁的侍女道:“你們先下去,我不喜歡這么多人候著。”
眾女愣了一愣,互相對視一眼,方異口同聲道:“是。”
隨即衣裙窸窣,往邊上的屋里去了。
里頭的謝玉致聽到動靜出聲:“是阿奴嗎?”
“阿娘,是我?!绷忠恢Z一邊應(yīng)著一邊自己打簾走了進來,東邊的這間屋內(nèi)充做嬰兒睡覺之所。謝玉致和林如琢一左一右坐在胡凳上,圍在搖籃的旁邊,正看著熟睡的嬰兒。
林一諾擺了擺手,除了一個看不懂臉色的奶娘,其余都是林如琢的陪嫁,自然了解自家小郎君的性情,當即都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林大娘貼身的侍女紅兒見奶娘傻乎乎地盤坐在塌上,也不動,上前一把扯住她一起走了出來。
林一諾把手里的食盒擺上食案,對兩人道:“這是蘇木今天摸上來的河鰻,有美容養(yǎng)顏、補虛養(yǎng)血之效,阿娘、阿姐,你們趁熱吃了吧,我親自下廚的,絕沒有泥腥味?!?p> 林如琢笑著對謝玉致打趣道:“阿娘,小弟還是這樣,做吃的東西從來不嫌麻煩,也不嫌臟。知道的呢這是位世家小郎君,不知道的呢,還當是哪家的大廚呢,呵呵呵。”
說完便到食案旁,打開食盒取出裝了河鰻的盤子。
林如琢人如其名,肌膚宛如一塊美玉,風資綽約,一雙秋水剪瞳配上細長的柳葉眉,襯托地氣質(zhì)高貴,五官的線條雖不如其母謝玉致那般驚心動魄,但也絕對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芍^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尤其她尚在哺乳期,渾身散發(fā)著母性的光輝,更令人覺得泠然不可侵犯,任何男子都會因為對她心生愛慕而自慚形穢。
母女倆一人一副筷子嘗起了這肥美的河鰻。
在侍弄吃食這塊,林一諾絕對是名廚的水準,加之他又說什么這河鰻有美容養(yǎng)顏功效,更是符合女子心事。當下沾著醬油,吃了一口后,兩人竟然胃口大開,痛快地嚼起來,你一筷,我一筷,不亦樂乎。
母女倆均是難得的大美人,吃相神態(tài),無不動人。
吃完后,謝玉致擦了擦嘴,夸贊道:“阿奴,你的功夫都是放在廚藝的提升上了吧,這是阿娘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河鰻,這鰻個頭也大?!?p> 林如琢附和道:“我嫁到這里兩年了,也才是頭一次吃到這般美味的。小弟呀,你記得給外公也送一盤去,他定然歡喜。前兩次你送的吃食可深得他老人家歡心呀,福伯都上阿娘的廚房來取味精哩!”
林一諾微微一笑道:“好?!?p> 謝玉致瞧他一眼,柔聲道:“阿奴,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了嗎?現(xiàn)在可以說了嗎?”
林如琢伸手撥弄秀發(fā),靜靜看著他。
林一諾盤坐在塌上,臨到要開口了,竟不知道該怎么說。畢竟是姐姐的房里事,一時倒有些躊躇。
林如琢淡淡道:“小弟,你一向有話就說,怎么了,這次什么事這么讓你為難?還要先做一盤美食來哄了我們開心?”
林一諾瞧了瞧熟睡的孩子,站起身道:“阿姐,你跟我出來一下?!?p> 林如琢看了謝玉致一眼,心里一沉,人就隨著他出去了。
到了外頭,她任由晚風吹得秀發(fā)飄拂,望著比自己已經(jīng)高了足有半頭的小弟道:“究竟何事如此難以啟齒?”
林一諾只望著前方莫名的深處,輕聲道:“謝永澤養(yǎng)了個外室,這事你知道嗎?”竟是連姐夫都懶得稱呼了。
林如琢聞言呼吸一滯,俏臉一冷,擰了眉道:“你哪里聽來的?”
林一諾道:“今日未時三刻,我在湖邊賞景的時候,親耳所聞?!?p> 林如琢又問林一諾道:“他們說了什么?”
林一諾道:“那女人有了身孕,謝永澤起初哄她打掉,后被她三言兩語一說,便決定要養(yǎng)莊子上去。但我聽這女人的意思,分明還不愿意,想要過明路?!?p> 林如琢聽了臉上帶出了一絲憂傷,淡淡道:“終究還是要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她深吸了口氣,轉(zhuǎn)身對著林一諾道:“這種事兒,你別管,后宅的事自有我自己處理,你只當不知道吧?!?p> 林一諾這才轉(zhuǎn)頭看她,一雙桃花眼里盛滿了心疼與同情,他淡淡道:“姐,真沒想到謝永澤會是這樣的人。這世道對女子不公,如果不開心,你可以帶著寶兒回江南,你的院子和你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呢?!?p> 林如琢聞言“噗哧”失笑:“小弟,你別擔心,我沒事,這么一點事若是我也搞不定,我就趁早和離回去?!?p> 林一諾點點頭:“嗯,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我那里還有幾條河鰻,一會我讓人給你送些來。”
“好,你有心了?!绷秩缱聊克土忠恢Z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俏臉才漸漸冰冷起來,她拍了拍手,便有一位侍女紅兒走了過來:“娘子,可有事兒?”
林如琢冷冷道:“你去把大郎的書童念琴叫來,我有事找他,記住,避著點人?!?p> “是?!?p> 半刻鐘后,念琴被帶了過來,忐忑不安地在外間門口垂手侍立。
林如琢已經(jīng)把事情都告訴了謝玉致,此時謝玉致已離開了瀟湘院,把空間留給林如琢處理家事。
謝玉致年輕的時候并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林無缺雖有心爭霸天下,但也心高氣傲,等閑看不上別人。她跟林無缺均是天人之姿,鳳凰于飛、琴瑟合鳴,因此他們倆一直到三十歲,才生下了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兒子——林一諾。
她的父親、兄長、叔伯也都不是耽于情愛之人,家里只有一個妻子,沒有其他魑魅魍魎。她大兄更因為怕自己耽于美色,特意取了瑯邪王氏貌丑而才高的女子為妻。
她以為他們謝家都是這樣門風,才放心將自己的女兒嫁回謝家——她堂哥的兒子為妻,萬萬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還是個風流情種。嫡子未出,竟有外室,實在可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