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走向你的第一步
短暫的睡眠被手機鬧鐘打斷了，身體依舊充滿疲倦和無力感。
脖子很酸痛，空氣里的寒意刺激著敏感的鼻黏膜?！鞍 ⑻纾 ?p> 榮明薇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一張窄小的木桌上，她看看墊在胳膊肘下面的試卷，眨了一下，兩下，伸出手揉揉眼睛。
呀，手麻了。
她抬頭四顧，天還沒有全亮。
矇昧之中只見家徒四壁，狹窄的小屋只有一桌一椅一柜一張高低床而已。
這果然不是自己的房間。
[這不是我家。]
【這里是我家！】一把低沉的男孩聲音。
[？！]
榮明薇沒有動，但是這具身體不自覺的就動了起來，站直身子，蹬了蹬麻痹的腿，推開門走到在屋外的水龍頭邊。
斑駁的墻上釘著一根生銹的鐵釘，釘子上掛著一面比充電寶還小的方鏡子。
榮明薇定住身形，手扶著水龍頭，瞪大眼睛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整個人都懵了。
鏡子大小有限，看不到整張臉。
鏡中男孩有棱有角的挺拔眉峰上揚著，半抿的嘴角卻硬邦邦地下垂，
兩顆深郁栗色瞳仁里螺旋形的紋理，像是某種規(guī)律分布的巖層，眼里流漾著琥珀般的溫度與光感。
“這是……”
低低醇醇的男聲從嘴里發(fā)出，榮明薇吃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下一秒，鏡中人臉上的表情又從驚嚇變成了然。
好像一人分飾兩角，這場景看起來莫名熟悉。
【是你在說話，是你在捂著我的嘴巴?！?p> 和剛才一摸一樣的男聲出現(xiàn)在腦海里。
【這只有一個解釋了，】男聲玩味道，
【現(xiàn)在輪到我分裂了，你是我的第二人格！你是不是我想象出來的，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這是你。]榮明薇指著鏡子里的陸雋衍。
【對??！】陸雋衍朝著鏡子里的自己點點頭。
[我一定是還在做夢。]
……
【別，我們還是跳過摔跤這些橋段，直接快進到約法三章吧。唯一的不同就是，這次你是第二人格?！?p> [唔……好吧！]榮明薇無奈答應(yīng)。
【上學(xué)要來不及了，我得先干活了?！?p> 于是，在這個天都沒有完全亮起來的早晨，陸雋衍把四個雞蛋洗干凈，又接了一鍋水放到燃氣灶上去煮。
然后直接就著冰凍刺骨的自來水，洗漱起來。
[你你你……不覺得了，嗯，冷嗎？]
【習(xí)慣了，也還好。一年四季堅持用冷水刷牙的話，夏天咬冰棍咔嚓咔嚓的，牙一點都不會酸?！?p> [我……冷……啊啊啊。]
【哦，那我盡量快一點?！?p> 等到他開始用冷水毛巾擦洗耳朵后面和脖子的時候，第二人格已經(jīng)凍得發(fā)不出聲音。
上下牙打架咯咯咯，抽涼氣嘶嘶嘶，煮雞蛋在沸水里噠噠噠，房間里頭傳來核桃碰撞的咕嚕咕嚕，真是個熱鬧的早晨。
“雋啊，你怎么了。一大早又是打噴嚏、又是打冷顫，不會是要感冒了吧，”
爺爺推門出來，舉高一只手搭在大孫子的額頭上試了試，過了好幾秒才道：
“嘿，手太冰都摸不出來冷熱了。”
“我沒事?！?p> 陸雋衍手下不停，搓完了毛巾晾在一根繩子上，把燃氣開關(guān)關(guān)了，用盛飯的飯勺去鍋里撈了雞蛋放在大碗里端進屋里去，又把煮雞蛋的水倒進茶缸和臉盆，讓爺爺就著熱水洗漱。
他能感覺到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自己的眼睛瞪得比平時都要大，一路東張西望。
【我能感覺到，你有很多想吐槽的點……】
[沒有，沒有，我就想說，你爺爺好可愛??！]
老爺子正一邊猛吹著手里滾燙的毛巾，一邊想把它絞干，腮幫子不斷鼓得圓圓的樣子確實有些滑稽。
陸雋衍唇角微微勾起。
【那是！我爺爺，頂好一老頭?！?p> 一看手機已經(jīng)是六點四十三分了，陸雋衍沖進屋子收拾書包，看看幾乎空白的卷子，一拍桌子：“嘿，慘了。”
【今天恐怕是躲不過去，做好公開處刑的心理準備吧。】
[……]
七點過五分，天漸漸亮起來。
晨曦中，陸雋衍騎著小藍車飛馳在上學(xué)路上，一路像風(fēng)一樣不斷超過其他的騎行者。
校服有點太過緊窄，使得他的腰桿、手臂處和胸口的布料顯得特別緊繃。
衣下隆起的弧度隱約凸顯著精韌堅實的力度感。
隨著他蹬車的大幅度動作，肌肉的賁鼓和溝壑更加明顯。
小藍車不可以停在學(xué)校門口，必須從離學(xué)校最近的停車點開始步行。
走路經(jīng)過公交車站的時候，身后有個聲音追上來：“陸雋衍，早??！”
陸雋衍原本不想回頭。
就像從前很多次遇到這樣的情形，他通常會假裝沒有聽到。
但是有人替他回過了頭，那是一個女同學(xué)在打招呼。
是誰來著？記不清了。
【我希望你也能記得你自己定的約法三章的第二條?！?p> [抱歉，我也有條件反射的時候啊。]
盡管已經(jīng)進了這個學(xué)校一年多，臉盲的陸雋衍一共也沒有認識幾個同學(xué)。
老師們還能依靠體型、服飾、發(fā)型、氣質(zhì)等等來分辨。
但是要區(qū)分統(tǒng)一穿校服，發(fā)型身材又差不多的女同學(xué)，對他來說有點太難了。
于是他相當短暫地流露出一絲錯愕的意味，語速飛快地回了一句：“你也早！”
他氤氳著淺褐的頭發(fā)被薄汗濡濕，熨貼地低伏下來，在空氣中冒著白煙。
打過招呼，他轉(zhuǎn)身邁開長腿，目不斜視地向校門走去。
那女孩又跑著追上了他，遞過來一包紙巾。
[現(xiàn)在怎么辦，要不要接紙巾??？]
【算了，已經(jīng)這樣了，不要的話會得罪人吧?！?p> [呵，所以你平時都不理女生的嗎？]
【對啊，很麻煩的?！?p> 搞不清楚誰是誰還要去搭話，那不成了在社死邊緣反復(fù)橫跳么。
于是，女孩看到陸雋衍呆楞了兩秒，輕輕從她手里抽走了一張紙巾。
他擦了擦額頭，然后用和氣溫差不多冰冷的嗓音道了聲謝，快走幾步進了校門。
上樓梯的時候他的大長腿一步跨四階臺階，然后很快就從她的視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