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必然的微笑

　　住了三年的小屋，正在被掄起的大錘一下一下瓦解，最終將被夷為平地。

　　坐在搬場車后車廂的爺孫倆卻對此無從知曉，也已拋諸腦后。

　　陸老爺子正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行，真的不行。

　　謝謝阿雋的同學，還有謝謝你，小李。我知道你們這是一番好意，

　　但你們酒店公寓的房間都是要留著做生意、賺錢的，我們怎么能免費去住呢，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p>　　盡管拒絕入住酒店公寓，意味著當下無家可歸，陸老爺子表情復雜，態(tài)度卻堅決。

　　在搬家以前應該先去新地方看一下的。陸老爺子深深覺得自己是被于萍萍氣得亂了陣腳，這不是他的平均智商能干出來的事。

　　只是，這下要如何收場。

　　“我聽小玖，啊不，蕭玖年同學說，讓陳經(jīng)理安排我們住在空著的員工宿舍，不是客房?！?p>　　某人回憶起昨天和小玖的對話內(nèi)容，決定簡單粗暴地把這件事情解決。

　　小李聽陸雋衍提起酒店公寓的陳經(jīng)理，只當是玖少吩咐自己的時候忘了提。

　　遂不疑有他，欣然同意。

　　陸老爺子一聽是宿舍，臉上也是一松，拍拍孫子的肩膀，轉(zhuǎn)過頭吐出一口濁氣。

　　嚇死了，差點以為要流落街頭了。

　　……

　　十五分鐘后，車輛到達睿景匯大廈停車場。

　　進了電梯，小李按下二十層的按鈕。

　　他得先帶著陸家祖孫倆去找陳經(jīng)理落實宿舍的位置，回頭再通知搬家工人干活。

　　在電梯里，陸雋衍一直低著頭看自己的鞋，生怕被攝像頭拍到正臉。

　　[還惦記著自己那張傻笑的監(jiān)控截屏呢？]

　　【我打算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改變第一視角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

　　[我的直覺告訴我：不能。但是值得嘗試！]

　　出電梯的時候，陸雋衍還保持著低頭的姿勢。

　　電梯門一分開，一個閃著金光的小點向他滾過來。

　　陸雋衍下意識出腳攔截，那個小東西旋轉(zhuǎn)著停了下來。

　　只差一丁點就滾到電梯井縫隙里去了。

　　他彎腰撿起來一看，是顆黃銅色的螺紋釘。

　　“喔喲，差一點就沒了。謝謝！”

　　一位穿著筆挺的灰色西裝，胸前別著名牌的中年男子貓著腰小跑過來。

　　他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陸雋衍手里的黃銅釘。

　　陸雋衍沒多想，直接把釘子放到他向上攤開的手掌里。

　　“陳經(jīng)理，你這是……”

　　小李緊跟著從電梯里出來，見到對方一腦門子汗，不由訝異。

　　“噢，小李，你來啦，”陳經(jīng)理打個哈哈，“出了一點點小狀況，哈哈。”

　　“這兩位就是玖少交代的……”

　　小李介紹道。

　　“啊……”陳經(jīng)理聞言，立刻轉(zhuǎn)過身，對著爺孫倆就是一個彬彬有禮的鞠躬，

　　“兩位陸先生，你們好。玖少今天一早就交代下來了，我一直在恭候兩位?！?p>　　將三人帶到大堂的大沙發(fā)坐下，陳經(jīng)理用三只手指捏住那枚黃銅釘在眾人眼前輕晃了下：

　　“不好意思，幾位先請坐。我先把這個拿過去，馬上回來給你們辦理入住。”

　　說完又是一鞠躬，步伐穩(wěn)健地向前臺走過去。

　　小李接起個電話，老遠就聽見話筒里一個氣呼呼的女聲：“怎么每個周末都加班……”

　　一臉尷尬的小李，說了句不好意思就上一邊處理問題去了。

　　陸雋衍對這個陌生的地方感覺新鮮，四下張望。

　　這是個偏中式風格的酒店公寓。沙發(fā)扶手和茶幾腿表面都是精致的木雕花樣。

　　酒店大堂中央有好幾個透明展架，放著些石雕、木雕的擺件增添雅趣。

　　遠處有個展架不知怎么破了。

　　一地稀碎的鋼化玻璃渣，幾個員工正在拉黃色警示線。

　　看來這就是剛剛陳經(jīng)理所說的“小狀況”了。

　　地上有一個挺大的紅木底座，似乎是從展示臺上掉下來的，滾在一邊。

　　那個背著手在一邊圍觀的背影，好像爺爺啊。

　　陸雋衍側(cè)過頭一看，果然，身邊位置空了。

　　這時陳經(jīng)理和小李一塊兒回來了，他掏出手帕一邊擦汗，一邊跟陸雋衍陪笑：

　　“您看，是我的不是，沒有弄明白玖少的意思。原本準備的是二十八層的一個套間。

　　現(xiàn)在您這邊要求的是員工宿舍的話，條件可能沒有客房那么好。

　　十一層到十五層都有空房間，是我們酒店員工的宿舍。

　　您看您需要哪個樓層，我馬上安排調(diào)整一下家具和家電。

　　對了，這幢樓沒有帶四的樓層，所以沒有十四樓。”

　　陸雋衍表示想問問爺爺?shù)囊庖姟?p>　　抬眼一看，好家伙，陸老爺子正叉著腰指揮兩個員工拼裝那個散架的黃銅擺件。

　　【這難道就是老爺子修的文物？】

　　[那個應該就是個工藝品吧，談不上文物。]

　　那個半人高的黃銅擺件很快就裝好了，陳經(jīng)理上前忙不迭地感謝。

　　“沒想到陸老先生對這個天文儀還有研究，我本來還準備讓原廠的人來修理的?！?p>　　“哪里哪里，這個黃道經(jīng)緯儀沒有多少零件，還是挺簡單的?！?p>　　陸老爺子嘴上謙虛著，手上卻炫技般推了一下那個經(jīng)緯儀，嵌套的四個圓環(huán)立刻靈活地轉(zhuǎn)動起來，非常順滑一點都沒事。

　　再一看腳邊那塊紅木底座，這個玩意是真的裂了一個大口，還缺了半邊腿。

　　陸老爺子撿起飛到一邊的那半邊腿，又彎下腰看看底座，道：

　　“你這個底座倒是個好東西。修的時候千萬不能用化學膠水。那個留印子，會很難看的。”

　　陳經(jīng)理一臉黑線。

　　他突然想起來這個木頭底座是玖少前兩天剛拿來的。那個天文儀底下原本只配了個法蘭絨的墊布。

　　玖少看了，當時沒說啥，隨后從倉庫里找來了這么大個的一個木底座讓墊上。

　　難道這真的是個“好東西”？

　　現(xiàn)在爛了，怎么辦……

　　到底知道正經(jīng)事要緊，陳經(jīng)理先把這樁公案放在一邊，跟陸老爺子確認了樓層，立刻讓酒店員工去收拾房間了。

　　老人家第一反應就是要最低的那個樓層，房間號1110。

　　陳經(jīng)理親自帶著陸雋衍祖孫倆去辦理門禁信息錄入，看著拍照的小格子間，背景莫名熟悉。

　　[你現(xiàn)在知道你的照片是哪里來的了吧。]

　　【我一定不會笑的?！?p>　　五分鐘后……

　　做門禁卡的小姐姐：

　　“眼睛抬起來，看鏡頭，好！

　　接下來是錄入智能門禁人像識別的信息。

　　頭往左轉(zhuǎn)，頭往右轉(zhuǎn)……很好！

　　眼睛眨兩下……好的！

　　低頭……抬頭……

　　對著鏡頭笑一笑，好！可以了。”

　　【?。?！】

　　【這……】

　　[哈哈]

　　……

　　半小時后，房間準備完畢。

　　陳經(jīng)理帶著小李和祖孫倆來到1110室。

　　新的落腳點。

　　跟下午剛剛搬出來的那個違章搭建的小屋相比，這套宿舍的條件實在可以算得上超豪華了。

　　原本是四個人的宿舍，兩房一廳一廚一衛(wèi)一陽臺的寬松結(jié)構(gòu)。

　　現(xiàn)在搬走了上下鋪，換上單人床，陸雋衍和爺爺終于有了各自的房間、各自的床、各自的櫥柜桌椅，簡直喜出望外。

　　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實驗學校的操場。

　　陸老爺子的嘴巴都合不上了，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

　　“所有的家電我們都試過了，如果有任何問題打內(nèi)線找前臺就行，都能立馬給您解決。

　　這邊沒有洗衣機，但是酒店有獨立的洗衣房，你們有什么要洗的放在洗衣袋每天會有人來收的，干了會給您送回來。

　　廚房不能用明火，只能用電磁爐……”

　　【雖然住在宿舍里，可是跟住在酒店也沒有什么差別呢。】

　　[別矯情。]

　　【無功受祿、受之有愧，會不踏實的啊。】

　　[那快點讓你爺爺給人家修文物啊，這就能兩清了。]

　　【……】

　　陸雋衍咳嗽一聲，已經(jīng)有點呆滯的陸老爺子被虎了一跳：

　　“爺爺啊，剛剛那個壞掉的木頭底座你會不會修？”

　　“?。磕钱斎粫?，我的老本行嘛?！?p>　　陳經(jīng)理一聽，面上就是一喜，正想著怎么蒙混過關(guān)，不要被玖少發(fā)現(xiàn)，這是瞌睡碰到遞枕頭的了：

　　“陸老先生，您能不能先幫我看看那個底座好不好修，去外邊修我還怕人家給我弄壞了。

　　主要我認得的、懂這一行的人，除了玖少，就只有您了。”

　　“陳經(jīng)理，你要是信得過我，就交給我，我保證修完了以后，能跟原來的一樣?！?p>　　陸老爺子就差拍胸脯包治百病了。

　　他心里和陸雋衍是一樣的不踏實，總覺得占了孫子同學的大便宜，能幫的上人家一點忙，還一點人情再好不過了。

　　陳經(jīng)理再三道謝，說好等會叫人把紅木底座的殘片送下來，便告辭離開了。

　　小李還想幫忙歸置行李，被陸老爺子勸退：

　　“我們這都好了，你快回去陪家里人吧，替我和阿雋謝謝蕭同學啊。”

　　送走小李，陸雋衍開始動手整理堆在房間里的八個紙板箱。

　　用電磁爐的話，原來的鍋和壺都用不上了，幸好廚房都有現(xiàn)成的廚具，但是晚飯吃什么呢？

　　正打算下樓去買點什么，有人摁響了門鈴。

　　來人穿著酒店服務生的制服，推著一輛餐車進來：

　　“陳經(jīng)理說陸先生你們今天搬家辛苦了，晚飯就簡單一點吃酒店的便餐吧。

　　還有一盒東西是指名要交給陸老先生的，在這里，您收一下?！?p>　　人都客氣成這樣了，咱還能說啥呢？

　　先干飯，干完飯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