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飛逝,花晨武從睡夢中醒來,感到陽光刺眼,下意識地側(cè)過了頭。
慢!陽光?花晨武驚喜地坐起,發(fā)現(xiàn)雖仍身處甬道之中,但甬道頂部卻有一個洞孔,陽光從中射入,恰好就落在他臉上。這洞孔一直都在,只是昨晚天黑,看不出來而已,否則若是困於密封石洞中,兩人早已悶死。他大喜,連忙叫醒身邊的玉奴,道:『我們可以出去了!』
甬道頂部,有一條斜斜向上的石縫,兩人爬了進(jìn)去,那洞孔就在頂端?;ǔ课渑赖巾敹耍昧ν屏藥紫?,一片土石被翻出外面,兩人順利爬了出來,發(fā)現(xiàn)正身處離山洞不遠(yuǎn)的峭壁之上。重見天日,兩人高興相擁,玉奴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衣衫不整,忙低頭嬌羞地整理起來?;ǔ课淇匆姴贿h(yuǎn)處長了幾朵紅白色的杏花,隨手摘下,給玉奴戴在頭上,吟道:『難禁三月好風(fēng)光,滿階芳草綠,一片杏花香。』玉奴紅著臉搖搖頭:『除了手帕上那一句,我不懂詩詞。』花晨武笑道:『說的就是,你比杏花還要美。不怕,以後天長地久,我再一首首講給你聽?!?p> 兩人跳下峭壁,回到山洞,鑽進(jìn)那石縫一看,卻發(fā)現(xiàn)獵鷹已死在裡面了。原來當(dāng)時他被花晨武掌力震開,受了內(nèi)傷昏厥過去,本不至死,但大片土石卻落了下來,正壓到他身上,結(jié)果傷上加傷,窒息而死?;ǔ课湫凶呓m也見過不少死人,卻還是第一次親手殺人,心下不免有點(diǎn)愧疚,於是把他拖了出來,在附近埋了,草草立了個木碑。
此後兩人繼續(xù)在林中生活,一邊集結(jié)材料,一邊擰搓作繩。好在這林中有獵物水果可吃,有溪源活水可飲,溫飽不成問題。兩人情竇初開,初嘗禁果,少不了夜夜魚水,極盡纏綿。
過了五、六天,花晨武檢查所製繩索,卻發(fā)現(xiàn)多天功夫,只搓出了十餘丈長,心下疑惑,問玉奴,玉奴卻說:『對呀,就只做了這些呀?!?p> 又一天,花晨武謊稱去打獵,埋伏在附近觀察,果然發(fā)現(xiàn)玉奴停下手上的活,竟把那新搓成的繩索切去大半,偷偷拿到山崖邊,丟了下去。
花晨武忍不住現(xiàn)身質(zhì)問,玉奴忽然哭了出來,說道:『花晨武,我們就在這裡永遠(yuǎn)住下去,好不好?不要離開了,好不好?』花晨武奇道:『你不想走?為甚麼?』玉奴道:『我們在這裡,就只兩個人的生活,很快樂,不是嗎?很幸福,不是嗎?』花晨武道:『離開這裡,我們還是會一樣很幸福的。你害怕我會丟下你嗎?絕對不會的!我會帶你去太乙觀,去見我?guī)熜值?,去見我?guī)煾福笏鲆娮C,我要娶你為妻!』玉奴怔怔道:『娶我為妻?不、不……』花晨武道:『你不願意?你不相信我?我花晨武對天起誓,願娶玉奴為妻,今生今世,愛玉奴,惜玉奴,絕不相負(fù)!若有違此誓,願……』玉奴忽然捂住他的嘴,急道:『別說了!別說了!我相信你便是了?!换ǔ课鋯枺骸耗悄憧纱饝?yīng),隨我下山?』玉奴心裡長嘆,點(diǎn)頭道:『好。我答應(yīng)你。』
於是兩人和好,從這天起認(rèn)真搓繩索?;ǔ课湟詾橛衽难e有委屈,對她是更加疼愛,兩人依舊如漆似膠,只不過玉奴眉宇之間,始終藏了一絲憂愁。又過了四、五天,繩索已足,兩人把繩索一頭系在崖邊一棵大樹上,另一頭丟下山崖,花晨武背著玉奴,拉著繩索,緩緩垂吊下山。玉奴回想上一次掉下山崖,也是如此緊緊抱著花晨武,不過十多天光景,山崖依舊,人事已新。上一次只不過瞬間的事,感覺卻是好久,這一次慢慢下降,卻總覺時間過得太快。
卻說玉奴究竟有何不可對人言的苦衷?原來玉奴與父母一家三口本是平凡的莊稼人家,十二歲那年因乾旱丟下農(nóng)田逃難,從此流離失所。後來父母雙雙餓死,自己則被一老人所救。這老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大漠蒼龍。蒼龍救她本也不懷甚麼好意,只是要收她為奴婢,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玉奴被他帶到塞外苦寒之地生活,每天粗活細(xì)活都得幹,蒼龍對她也刻薄,服侍不周時少不了打罵。直到她十六歲那年,蒼龍忽然發(fā)現(xiàn)她已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樣還很好看,對她就比較好了些,但卻開始時時對她毛手毛腳,有一次甚至發(fā)現(xiàn)他偷偷窺探自己在河邊洗澡的樣子。後來蒼龍乾脆跟她說,要娶她為妻。她當(dāng)時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對於當(dāng)奴婢和妻子有何不同,也說不上來,又無人可以傾訴,心下雖有所抗拒,但對這個救了自己性命,供養(yǎng)自己長大的『主人』,卻說不出個『不』字。於是糊里糊塗半推半就地,兩人就拜了堂成了親。洞房那一夜,蒼龍脫光了她的衣服,對她的胴體上下摸索,弄得她心癢難搔,但之後就丟下她自己睡了。以後沒幾天就要這麼一次。過了好久以後,玉奴才輾轉(zhuǎn)明白,蒼龍其實(shí)根本已經(jīng)老得有心無力。
如此又過了兩年,一個晚上,一個看起來比蒼龍還要老上許多的老人出現(xiàn)在門前。她後來知道,這個老人就是萬老叟。萬老叟和蒼龍打了一場,又談了好一會,然後就離開了。從那天起,蒼龍就悶悶不樂,眉頭深鎖。兩個月后,蒼龍似乎想通了甚麼,突然說:『萬老叟重現(xiàn)江湖,中原必有大事。』於是叫她立刻收拾行當(dāng),然後帶著她出行。走了十多天去到一個很大很繁華的城市,蒼龍告訴她,這裡是澐陽城。玉奴對這裡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很想到處去看看,但他們來的很巧,蒼龍馬上聽說了萬壽寶典的傳聞,於是就立刻帶著她來到這孤山,然後發(fā)生了這一連串的事。
和花晨武有了肌膚之親,玉奴才第一次感受到同齡男子的剛陽氣息,花晨武的正義、善良和關(guān)愛,讓她嚐到了愛情的甜蜜,也洞悉了蒼龍的醜惡。那一夜在黑暗的壓迫之下,在對死亡的恐懼之下,她忘了蒼龍,放飛了自我。相比以前的日子,她只想永遠(yuǎn)就這樣兩個人過著遠(yuǎn)離人間的生活,儘管知道這並不現(xiàn)實(shí)??墒沁@些事,又怎麼跟花晨武說呢?『我已是別人的妻子,我不能嫁給你,你承諾永不負(fù)我,我卻不能夠給你一樣的承諾!』她心裡的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眼下下山以後,會出現(xiàn)甚麼變數(shù)?能順利跟著花晨武去到太乙觀嗎?改名換姓瞞著天下人再嫁一次嗎?
想著想著,花晨武一躍而下,兩人已經(jīng)成功落到山崖底了。按著從山上望下來看到的方向,兩人穿過一片小樹林,就順利找到了一條山路?;ǔ课浜苁歉吲d,道:『沒錯,沿著這裡走,便可以回到山下了!到了鎮(zhèn)上,先給你換一套新衣,然後再帶你去吃一頓好的!』玉奴看見他高興的樣子,也點(diǎn)點(diǎn)頭笑了。
兩人沿山路走了一段,花晨武見玉奴香汗淋漓,便讓玉奴就地休息一下,自己去附近河邊打些水回來。玉奴道:『不必了,我撐得住,我們還是趕路要緊。免得……』花晨武笑道:『免得甚麼呢?別擔(dān)心,現(xiàn)在天色尚早,肯定午後就能到鎮(zhèn)上了。』說罷就去了。
免得甚麼呢?玉奴自己也說不上來。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從山上那邊一個老人這時也沿著山路走了下來。玉奴老遠(yuǎn)看到這人身形,心下便冷了半截。這人不是蒼龍是誰?她連滾帶爬地朝花晨武走的方向跑去,但這時蒼龍已經(jīng)看到她了。他施展起輕功,幾個起落,便趕上了玉奴。玉奴眼見逃不掉了,只好故作驚喜:『老爺!是你!玉奴正到處找你呢?!簧n龍沉聲道:『是嗎?你不是在躲我嗎?這些天你去哪了?』玉奴道:『玉奴怎麼會躲老爺呢?玉奴掉下山崖,大難不死,在那裡吃了好多天的苦,剛剛才脫困來到這裡的?!簧n龍放軟了聲音:『玉奴啊,我知道你心裡怪我,那天為了對付吳二,不顧你性命,但是……』玉奴搶著道:『老爺甚麼話,玉奴怎麼會怪老爺?老爺呀,玉奴餓了好幾天,不如我們還是趕緊下山到鎮(zhèn)上去,好嗎?』說著便急忙拉著蒼龍走,蒼龍見失而復(fù)得的媳婦還是很依靠自己的,呵呵笑著,不疑有他。
玉奴這時心裡想的是,必須在花晨武回來之前離開!她知道蒼龍是個醋罈子,其他男子多望自己兩眼他也會不高興的。兩人若是見了面,必定會打起來?;ǔ课湮涔υ俑撸矝Q不是大漠蒼龍的對手。她本來是想,帶走了蒼龍,以後再想辦法回來找花晨武,卻萬沒想到,陰差陽錯,天意弄人,兩人從此永別,至死未能再見面。這是後話,表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