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乘師抱著花杏兒,抱著死馬當活馬醫(yī)的心情,來到了澐陽城裡最有名的醫(yī)館。大夫把脈之后搖頭道:『脈象若游絲,五臟虛弱,六腑奄奄,無藥可救了。』鐵乘師道:『求大夫勉為其難,能拖一時是一時。』大夫嘆道:『我可以為她施針,至少讓她清醒過來,讓你們見最后一面吧。』
施針后,花杏兒果然悠悠醒來??匆婅F乘師,她著急問道:『鳳郎呢?你殺了鳳郎嗎?』
鐵乘師道:『姑娘放心,他已逃走。至于去了哪裡,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花杏兒喃喃道:『逃了,那就好,那就好?!?p> 鐵乘師忍不住道:『那叫梁人鳳的,負心薄倖,始亂終棄,姑娘何必掛念他呢?』
花杏兒聽了,想起梁人鳳所作所為,淚如雨下,哭道:『你說得沒錯,他不要我了。你不該救我的,讓我死了,一了百了?!?p> 鐵乘師道:『姑娘萬勿輕言生死。你是我所誤傷,我鐵乘師必定盡力相救。此醫(yī)館救不了,我們便去另一家。妳千萬撐住。』
鐵乘師抱起花杏兒,又去了另一家醫(yī)館。大夫把脈后,也說藥石無靈。這時花杏兒又昏昏沉沉,氣若游絲,鐵乘師急忙又運功輸了一股真氣。大夫見了道:『這位少俠,你如此輸真氣給她,只能吊命,你自己也不免傷了元氣,何苦呢?』鐵乘師道:『救人要緊,求大夫想想法子?!淮蠓虻溃骸喝缛糁幌氲趺疫@裡倒有一顆上好靈芝,服了或可保她一天性命。』鐵乘師大喜道:『那快請煎藥。』
花杏兒清醒過來,說道:『鐵……少俠,你何必再為我費心?鳳郎已走,我活著根本沒有意義。你如此為我吊命,只是害你傷了元氣,白白浪費銀子?!昏F乘師慘然笑道:『姑娘這話不對。人命總比銀子珍貴。再說,你活著怎麼會沒有意思呢?你多活一刻,在下便少一刻愧疚,求姑娘為了在下,努力撐著?!?p> 過了一會,藥煎好,花杏兒喝了,感覺精神稍好。鐵乘師道:『你看,醫(yī)館一家比一家好,我們再去下一家,跑遍澐陽城,總有一間能救你。』說罷又抱起她,沿路打聽有名的醫(yī)館,有人說:『澐陽城外,澐水南岸十里,有一間醫(yī)盧,醫(yī)盧主人,人們叫他藥先生,以採藥賣藥為生,但也是一位有本事的大夫。』鐵乘師大喜,便往南出城。搭船過了河,花杏兒道:『十里之遙,你抱著我怎麼能到?不如還是算了吧?!昏F乘師道:『說得也是?!槐惴畔铝怂?。花杏兒以為鐵乘師終于放棄了,心裡不知怎地又覺難過,不料鐵乘師卻轉(zhuǎn)身說:『用背的??焐蟻戆?。』
鐵乘師背著花杏兒,快步奔了半個時辰,太陽西下后,終于找到醫(yī)盧。花杏兒見鐵乘師累得滿頭大汗,臉色發(fā)白,她知道這一陣奔跑,鐵乘師不僅要負上兩個人的重量,為了怕顛著自己,更要跑得四平八穩(wěn),更為費力,不禁心下既愧疚又感激。
那藥先生看過花杏兒,道:『一口真氣,一碗靈芝,只能一時吊命,姑娘的性命,過不了十個時辰啊。』
鐵乘師道:『求藥先生想想辦法?!?p> 藥先生閉目邊想邊道:『五臟六腑俱傷,可以藥物慢慢調(diào)理。只是心脈受損,卻是無藥可治。除非……』他突然拍案道:『對了!赤血靈芝!』
鐵乘師喜道:『有藥?那請藥先生趕緊煎藥,銀子絕不是問題?!?p> 藥先生搖頭道:『此藥絕非銀子可買啊。三日前我去那嵩山採藥,遇一和尚,聊起草藥,他說知道有一處地方,長了一株赤血靈芝?!?p> 鐵乘師問:『此藥定然價格不菲,藥先生難道沒有採回來?』
藥先生道:『少俠有所不知。一來,和尚不肯相告靈芝長在何處。二來,此藥特殊,採下后必須立即服用,遲了藥效大減,便與尋常靈芝無異了。』
鐵乘師一怔道:『天下竟有如此奇藥,可眼下該如何做,在下六神無主,還請藥先生指條明路?!?p> 藥先生道:『這麼著吧,那嵩山離此四十里,你們先去找這位和尚,求他帶你們?nèi)ト〕嘌`芝。採下后以清水洗淨,在一盞茶時間內(nèi)生吃服用,應可治愈心脈之傷。之后還需再回到我這裡,好好調(diào)理半個月,如此方可治愈。不過,那和尚,他法號覺了,脾氣甚是古怪,是否肯告知靈芝所在,只好看你們的造化了?!唤又职涯怯X了和尚的位置詳細說明。
鐵乘師喜道:『多謝藥先生指點,我們立即便啟程。』
花杏兒說:『如今天色已黑,山路難走,再說,四十里那麼遠,會把你累死的。不如還是等天亮了,回城裡僱輛馬車再去。』
鐵乘師道:『不可,藥先生說了,你挨不過十個時辰?!?p> 到現(xiàn)在,花杏兒總算明白,鐵乘師是鐵了心不會放棄的了,只好說道:『如若要去,須得依我兩個條件?!?p> 『你說。』
花杏兒道:『一,路上只許慢走,不許奔跑。二,每走五里,便須停下歇息。既然有十個時辰,時間還是夠的?!?p> 鐵乘師笑道:『好,都依妳?!?p> 于是鐵乘師繼續(xù)背著花杏兒上路。臨走前藥先生給了一盞燈籠,花杏兒提著照明,不過走了一頓飯時間燈便滅了。幸得今晚萬里無云,月朗星稀,路上還有月光照明。不過入夜風大,花杏兒身體虛弱,冷得直發(fā)抖,鐵乘師又脫下外袍,給她披上。好在鐵乘師用力趕路,絲毫不覺冷。
走了一段,花杏兒見鐵乘師氣息變得粗重,便道:『有五里了吧?我們停下歇歇吧?!?p> 鐵乘師放花杏兒坐下,自己也閉目打坐,真氣在體內(nèi)運行一個小周天,便覺疲勞漸消。他睜開眼,見花杏兒怔怔地發(fā)呆,眼如死灰,知道她心裡還是不想活,可是他生來個性木訥老實,既不懂如何開導勸諭,更不懂如何逗女子開心,當下只好說道:『姑娘遭遇不平之事,心裡痛苦,這我明白。我爹常教我說,遇事只可勇于面對,不可逃避現(xiàn)實?!?p> 花杏兒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xù)發(fā)怔,半響才說:『你能常見到你爹,真好。我爹在我十歲那年,便死了。后來娘又死了?,F(xiàn)在鳳郎也……』
鐵乘師靈光一動,問道:『你爹死的時候,你一定很傷心難過吧?』
『當然,我哭得死去活來?!?p> 鐵乘師又問:『那后來呢?后來還是很傷心嗎?』
花杏兒一怔,道:『后來,自然沒那麼傷心了?!?p> 鐵乘師道:『那就對啦。妳現(xiàn)在很難過,過些日子就會好些了。妳今天如果輕生了,日后豈不是后悔莫及?』
花杏兒擠出個笑容,道:『人死了,還能知道后悔嗎?』
月光下,花杏兒臉色蒼白如玉,這個笑容雖然稍嫌僵硬,但卻還是有如冬日炎陽,能把冰雪消融。鐵乘師是這時才認真看清眼前女子,原來甚是美貌好看,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花杏兒又說:『鐵少俠,你如此著緊要救我,可是卻連我的姓名都不知道呢?!?p> 鐵乘師一怔笑道:『啊,敢問姑娘芳名?』
『我叫杏兒,花杏兒?!?p> 鐵乘師想了一下道:『古有詩句,描述杏花:道白非真白,言紅不若紅,請君紅白外,別眼看天工。杏花再美,秋冬便即凋零??墒切訕鋮s長壽耐寒,可活數(shù)百年。只要樹干還在,明年一樣重新開花。希望杏兒姑娘別只著眼杏花,而要活得像杏樹?!?p> 花杏兒從沒如此想過花與樹的關係,不由得陷入沉思。
話說完,兩人繼續(xù)上路。路上走走停停,后來花杏兒忍不住睏了,便趴在鐵乘師背上睡著。鐵乘師見花杏兒一動不動,急忙幫她把脈,見脈象平穩(wěn),才放心繼續(xù)趕路。如此走了五六個時辰,天色漸亮,終于到了嵩山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