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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打梨花

70. 薪盡火傳

劍打梨花 巴月老人 5631 2021-08-07 10:00:00

  回頭再說鐵無咎和顧九月。他們兩人在地下室中,把花杏娘對鐵見南說的話都聽了個清楚明白。鐵無咎一向以榮辱不驚,生死無懼的個性自豪,但聽到了親生母親的這番經歷,也忍不住怒火中燒,全身顫抖起來。一些本來彷彿早已消失的記憶,突然間隱隱浮現,腦海中一會出現群狼環(huán)視的驚悚畫面,一會又想起自己給母親遞上饅頭小塊,母親望著自己滿是慈愛的眼神,一會又感覺一座巨山重重砸在心口,心驚膽顫。

  好不容易花杏娘講完,號角聲起,但鐵無咎依舊沉溺于往事之中,目瞪口呆。顧九月大為著急,身體胡亂掙扎蠕動,突然雙手撿到一顆小石塊,她大喜過望,用石塊摩擦著手腕的繩索。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磨斷,解開了束縛。她給鐵無咎鬆綁后,鐵無咎似乎也總算回過神來了。他突然說道:『不好,剛才那號角聲,莫非長生門這麼快便來了?』

  好在石門并沒有關上,顧九月的劍也還在,兩人急匆匆離開地下室,回到地面上。果然遠處傳來了陣陣廝殺之聲,兩人急忙朝聲音趕了過去。沒走多遠便看見四處皆有人在廝殺,三四個陀羅島女子對上一兩個敵人,各自打得正酣。陀羅島上女子武功較好的,如蘭姨、小芙、小蓉之流,本就不多,此時雖然佔了人數優(yōu)勢,但武功似乎都不如對手,大都佔不了上風。地上也是尸橫遍野,雙方陣營皆有死傷,有的還沒死透仍在嚎叫呻吟,更有甚者,有一些江湖人士把對手打倒了,卻不殺死,而是把人扛了起來,大笑著走進了屋舍之中,裡頭將會發(fā)生何事不言而喻,一些屋舍之中傳出了女子慘叫之聲,本來宛如世外桃源的陀羅島,此刻直如人間煉獄。

  兩人看得毛髮直聳,火冒三丈。顧九月拔劍出鞘,連連出手,協(xié)助殺了幾個敵人,也闖入屋內救了幾個女子,但人數眾多,救之不盡,鐵無咎心系母親安危,拉著她四處尋找,跑著跑著,突然兩把聲音叫道:『兩個妖人,果然在此!』兩人回頭一望,原來竟是那影子槍荊家兄弟。這兩人也是殺紅了眼,不分由說,舉槍便刺。鐵無咎一驚,連滾帶爬躲到一旁,顧九月舉劍接過招數,三人便打了起來。

  這荊家兄弟乃是孿生兄弟,天生異秉,心靈互通,兩人憑此自創(chuàng)了一套雙槍合璧的槍法,雙槍你攻我守,我左你右,如影隨形,相輔相成,威力極大,在江湖上是數得上的一流好手。顧九月接不過三招,便被逼的連連退卻,險象環(huán)生。此時雙槍一上一下攻來,顧九月眼看便要掛彩,一旁的鐵無咎突然大聲喊道:『丹書鐵卷!』顧九月福至心靈,想起這乃是鐵家劍法中的一招,當下不假思索,便使了出來,身子跳起,橫在半空迴旋揮斬,不但避開了雙槍,更施以不得不救的還擊。她喜不自禁,還沒落地,又聽得鐵無咎喊道:『點鐵成金、鐵畫銀鉤、金戈鐵馬!』顧九月一一聽令施為,勝負頓時逆轉,把荊家兄弟打得連連敗退。

  如此鐵無咎發(fā)號施令,顧九月依令出招,越打越是得心應手,顧九月也從中參悟到了許多自己從沒想過的劍法奧妙,此時方知,看似平淡無奇的鐵家劍法招數,在適當時刻,皆有妙用,其要旨只在于,看透對方招式,精準對癥下藥!十多個回合過去,在一招『鐵樹開花』之下,荊家兄弟雙雙掛彩,胸前被劃出了一道半尺長的劍口,鮮血直流。兩人又驚又奇,那日武林大會之上,此女明明連馮世炬一劍都接不上,不料短短數日,武功竟然精進若斯。兩人停下了手,齊聲問道:『這是什麼劍法?』顧九月道:『鐵劍門不滅!這便是鐵家劍法!』荊家兄弟點點頭,無需交流,齊齊往后翻身,負傷逃遁而去。

  顧九月欣喜若狂,扶起鐵無咎道:『師兄!原來師公沒騙我,你果然是鐵家劍法的高手!』鐵無咎也笑道:『你竟有片刻懷疑爺爺,真是個不孝徒孫?!?p>  兩人繼續(xù)尋找花杏娘,走了沒多遠,將到岸邊,又看見另一奇景。只見丐幫幫主包打狗,竟然和四個江西陳拳門的弟子打了起來。陳拳門弟子雖然以多欺少,但顯然落在下風,果然三招之后,包打狗一根竹杖如毒龍吐信,連點四下,陳拳門弟子齊齊胯下中仗,倒在地上痛得死去活來。鐵無咎大聲問道:『包打狗!你是幫哪邊的?』

  包打狗搖頭嘆氣,唱道:『血流成河啊喪盡天德,正道邪道憑天抉擇!無奈何啊無奈何,爺們娘們兩邊都幫不得。幫了娘們得罪爺,幫了爺們一樣難保晚節(jié)。別別別,老叫化還是趕緊撇,趕緊撇!』說罷他一面吹起響哨,一面半跑半跳地,朝湖邊跑去,帶著馀下的十幾個丐幫幫眾,登船離開了。

  原來丐幫參戰(zhàn)的人雖不少,但在湖水之上時便已死傷過半。包打狗剛上岸時,也和其他人一樣,想要大開殺戒,但他抬頭一看,卻發(fā)現對頭人竟是當年那個『瘋婆子』。他人雖然瘋瘋癲癲,平日里也鮮少做什麼見義勇為之事,但心中對當年錯手打傷了瘋婆子的兒子一事,一直耿耿于懷,愧疚不已。一見到瘋婆子,他便知道打不下去了。于是溜到一旁躲起來,靜觀其變。所謂旁觀者清,他見群雄殺得興起,宛如野獸,不由得暗自嘆息,又正巧看見陳拳門四個弟子意圖對陀羅島女子施暴,他再也看不下去,于是唱言制止。陳拳門弟子心有不甘,于是兩邊便打了起來。眼見這場征伐淪為慘無人道的大屠殺,他只好召集弟子,離開這是非之地。

  鐵無咎和顧九月當然想不到這其中的曲折,但見敵人少了一些,總是好事。此時顧九月突然叫道:『那裡!』鐵無咎轉頭一看,果然看見風長聲、花杏娘和花尋楓三人就在不遠處,打得正烈。

  風長聲谷催內力,一掌一腳皆虎虎生風,他的招式看似怪異,其實精妙,每每出人意表,叫人防不勝防?;ㄐ幽锖突▽鲃t展開游龍身法,騰挪閃躲,神龍莫測,伺機看到破綻,便予以反擊。三人也不知已打了多久,但看來風長聲內力悠長,立于不敗之地,似乎漸漸佔了上風,花杏娘母女則越打越急躁,守多攻少,漸漸不支。

  風長聲見久攻不下,故意買了個破綻,花尋楓見機便使出一招『魚躍龍門』,長驅直入,風長聲正中下懷,回身一招『氣貫長虹』,眼看花尋楓已無可閃躲,突然聽見一聲嬌吒,風長聲感覺到一道凌厲劍氣逼近,不得不變招自保。他回頭一看,原來正是顧九月加入戰(zhàn)圈。他心想小丫頭不知量力,先解決了你,于是招式一變,集中打向顧九月。這時便聽見一旁有人在喊:『銅牆鐵壁、鐵案如山、斬釘截鐵!』他撇眼一看,原來正是當天那個隨從。他冷笑道:『人贓并獲,你們還抵賴不是陀羅島妖人?』話還沒說完,卻發(fā)現顧九月的劍招看似平淡無奇,卻竟然招招克制住自己,彷彿已預先看破自己的套路,最后一招『斬釘截鐵』,更是切中要害,不得不狼狽閃躲。他心下一凜,凝神應戰(zhàn),不敢再大意輕敵。

  一旁的鐵無咎全神貫注,目不轉睛地盯住戰(zhàn)局,漸漸額頭也泌出了汗。他不但要揣摩風長聲的招式,還要關注花杏娘和花尋楓的套路,以便讓三人無間配合。他不斷發(fā)號施令,十多個回合過去,戰(zhàn)局便完全扭轉,風長聲被逼得轉攻為守,處處退讓。此時風長聲也看出了顧九月只是這個『隨從』的傀儡,恨不得一掌斃了他,但在兩雙肉掌一把長劍的圍攻之下,竟脫不了身。

  眼看勝利在望,突然花杏娘卻一個踉蹌,跪倒在地,『哇』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原來她之前受了內傷,一直強撐壓抑,與風長聲戰(zhàn)斗許久,也是不顧傷及元氣,一味強催內力,撐到這時,終于油盡燈枯,驟然倒下。高手相爭,千鈞一發(fā),風長聲反應極快,見機不可失,在其他人反應過來前,便已撲了過去,掀起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一掌拍向花杏娘?;ㄐ幽镄乜谥姓?,人像脫線風箏般遠遠飛開,舊患新傷加在一塊,當場昏厥,生死不明。

  其馀三人大驚失色,花尋楓慘叫一聲:『娘!』便跑了過去扶起花杏娘。顧九月獨立難支,也不得已停下了手,跳到鐵無咎身邊遠遠與風長聲對峙。風長聲勝券在握,也不急著進攻,只得意地笑著。就在這時,一條人影竄了出來,撲向風長聲,風長聲警覺,回身一掌拍出,不料那人不閃不避,拼命硬吃了一掌,但人卻已纏上了風長聲,把他緊緊抱著不放。眾人一看,原來竟是蘭姨。蘭姨厲聲叫道:『小姐快走!帶夫人走!』說罷發(fā)了瘋似的,張嘴便往風長聲身上咬去。

  花尋楓見母親氣若游絲,命懸一線,心中又急又怒。又見蘭姨為了纏住風長聲,不惜犧牲自己,她手足無措,只能慘叫道:『蘭姨!』鐵無咎審時度勢,隨著花杏娘突然倒下,錯失良機,再想打敗風長聲已是千難萬難,知道敗局已定,他毅然當機立斷,推開了花尋楓,背起了花杏娘,喝道:『此時不走,蘭姨豈非白白犧牲!』

  花尋楓被他一聲當頭棒喝喚醒,留下一聲:『蘭姨保重!』便領著鐵無咎往島內跑去。她在前開路,顧九月在后斷后,一路殺敵疾奔,轉入了島中心房舍密集之處。鐵無咎跟著她在窄巷內左拐右彎,忍不住問道:『你帶我們去哪裡?』花尋楓沒有回答,突然停下,推開一扇門道:『這裡,進去!』鐵無咎走進屋內,突然后面的顧九月一聲驚呼,和人打了起來,原來竟是長生五俠中的呂成凌追了上來。

  鐵無咎身處屋內,看不見戰(zhàn)況,少了他的指揮,顧九月實力大減,被呂成凌打得連連敗退?;▽鞅緛韺﹁F無咎和顧九月并無什麼好感,甚至還曾心裡埋怨母親偏心外人,但經過剛才一戰(zhàn),同讎敵愾,不知怎的便把他們當自己人了。她正想上前相救,突然一聲驚天怒吼,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帶著一片銀白劍光,如千尺瀑布般砍向呂成凌。呂成凌從沒見過如此凌厲的劍氣,心裡大驚,急忙往后一翻,連滾帶爬躲過一劫。劍光消散,顧九月大喜過望,叫道:『師公!』眾人這才看清,來人手持長劍,竟是鐵見南。

  原來鐵見南在議事廳運功療傷,一旦入定,便對外界之事充耳不聞。好在當時也無人闖進議事廳,否則只需輕輕一劍,便可要他性命。過了許久,他氣走周天,悠悠醒來,走出屋外,方知大事不妙。他四處搜尋,希望可以找到鐵無咎、顧九月、花杏娘甚至花尋楓,在一具點蒼派弟子的尸體旁撿了一把劍后,索性跳上房舍屋頂,居高眺望,雖然夜色昏暗,但卻還是發(fā)現了鐵無咎等人。他施展起輕功趕上,來到之時便剛巧遇上了呂成凌。

  當下他沉聲說道:『你們先走,老夫來斷后?!昏F無咎叫道:『不!有爺爺在,我們可以再合力打敗風長聲!』鐵見南知道自己重傷未癒,雖然經過調息稍微好轉,但仍不是與風長聲決勝負的時機,如若強行谷催,只會落得與花杏娘一樣的下場,于是搖搖頭,不答反問道:『剛才爺爺和杏兒的話,你都聽到了嗎?』鐵無咎含淚點頭,鐵見南道:『那就夠了。聽爺爺的,君子報讎,十年未晚,保留實力,以后再戰(zhàn)。走吧!』

  于是花尋楓領著其馀兩人進了屋。只見屋內也是一個寬敞的大廳,花尋楓徑自走到堂前,一把推開了供案交椅,露出地板,再輕輕把地板撬開,原來地板下竟然藏了一條地道。這地道也是花杏娘帶領下,島上居民花了多年時間挖就而成,深入地下數十丈,全長約五六里,從湖底越過湖水,到達離島最近的陽湖西岸。陀羅島雖然易守難攻,但萬一遭人圍困,這地道便是唯一出路。花尋楓見鐵無咎跑得氣喘連連,便接過了母親背上,帶頭跳進了地道,鐵無咎和顧九月緊隨在后。

  卻說屋外,呂成凌見對方劍法超群,便一拱手問道:『敢問前輩名號?』鐵見南冷哼一聲答道:『鐵見南!』呂成凌大驚,問道:『閣下便是鐵見南鐵老前輩?家?guī)煄业鹊酱?,便是要剷除陀羅島,為鐵劍門報讎,鐵前輩為何卻幫助妖人逃走?』鐵見南哈哈大笑道:『鐵劍門的案子根本不是陀羅島所為,你們都被風長聲那廝愚弄了!』

  呂成凌心頭大為震動,但隨即便搖頭道:『不可能。師父早已將此事查得一清二楚,絕不會冤枉好人。除非,除非你根本不是鐵見南前輩!』鐵見南還想說話,突然又傳來一陣長嘯,風長聲大笑趕到,說道:『成凌說得沒錯,此人根本不是鐵見南,是個妖人假冒!』他身上血跡斑斑,衣服也多處被撕扯得破爛,都是蘭姨臨死前拼了命的杰作。他被一個婦人搞得如此狼狽,心裡怒氣沖沖,心想好險來得早,如若讓鐵見南再說下去,事情便要敗漏。當下對鐵見南動了殺機,也不再說話,便一掌纏上了鐵見南,口中喊道:『此人交給為師,成凌趕緊追上賊首,斬草除根!』

  呂成凌心裡雖有半分疑惑,但還是不敢違背師命,于是趁兩人打得不可開交,便闖進了屋內。此時鐵無咎等人早已離去,他看見地上的地道洞口,一陣遲疑,最后還是跳了下去。

  地道簡陋狹窄,斜斜向下,走沒多遠便已是一片漆黑,他從懷中取出火折子吹亮,欣然發(fā)現不遠處地上備好了油桶和幾根火把。他點燃了火把再繼續(xù)前行,本來地上還鋪了地板,到此處也沒了,上下左右都是泥石,宛如一條巨大蚯蚓鑽出來的地洞。地道不斷斜下,有些地方甚至垂直下降,他加快腳步,也不知走了多遠,下了多深,漸漸彷彿已到了最深處,此處開始地道不再傾斜,而是筆直向前,但卻收得更窄,僅容一人前行,頭上也加了木板,由兩旁的木柱支撐著,以防泥石塌陷。他望向遠處,似有火光,心中大喜,于是再加快腳步追上。

  ——

  地上門外,鐵見南施展渾身解數,抵抗著風長聲的凌厲攻勢。風長聲知道對方以劍法著稱,是以不和他比招式,只用一些簡單粗暴的拳掌,但每一記都帶著凌厲絕倫的內勁,一拳一掌都掀起無儔掌風,掌風過處,也足以開山裂石。鐵見南被壓制得胸口悶不透氣,每接一招都牽引著之前所受的內傷,帶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痛楚,身法劍法,彷彿都被對方的內力所牽制而越來越慢,心裡暗暗叫苦。他生平當然也遇過許多敵手,也曾敗過在許多人手下,但他從來不把勝負放在心上,以往遇到打不過的,便想破解之法。想不到的,便大方認輸。不依不饒的,便逃之夭夭。但這次不一樣,他必須強撐,撐得越久,孫兒逃得越遠。

  風長聲也猜透了對方的想法,于是便突然跳出戰(zhàn)圈,衝向小屋。鐵見南見狀,急忙使一招『金戈鐵馬』追上。這一下正中風長聲下懷,他突然一個彎身躲開,然后看準鐵見南身后破綻,一掌擊出。鐵見南回身不及,被重重擊中,身子向前飛去,撞上了小屋外牆。木牆不堪重擊,破裂倒下,鐵見南也跌進了屋內。

  他勉強爬起身,見到了地道入口,也不管鮮血脫口而出,突然大笑,跳進了地道之中。風長聲正好趕到,也跳了進去,卻見到鐵見南擋在地道不遠處,正仰天大笑。風長聲冷冷道:『鐵見南,你死到臨頭,除了笑,難道沒別的遺言?』

  鐵見南擦掉嘴邊的血,笑道:『你武功高強,老夫打不過你了。但是,你也休想再殺我鐵劍門一人!哈哈哈哈!』笑著笑著,他突然舉劍揮舞,使出了他英雄一生的最后一招,只見劍光大放,明耀不可直視,無數凌厲無儔,削金斷鐵的劍氣在地道中縱橫亂竄,然后『嘭!』一聲巨響,地動山搖,地道承受不住這股力量,頭上泥石突然崩塌,大片大片落下,把地道封死,同時也把鐵見南和他的爽朗笑聲一起,永埋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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