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形勝,三吳都會,南朝自古繁華。
梅雨時節(jié),鐵汁一行,來到了金陵石頭城。
中原在各路軍閥的鐵蹄之下,早已民不聊生;西北在天災(zāi)人禍的禍禍之下,也早已餓殍遍野;東北在日復(fù)一日的戰(zhàn)爭當(dāng)中,早已人煙稀薄。
唯獨這江南,還是一片繁華景象。
當(dāng)然這里邊有兩重原因:一則便是江南本就豐饒富庶,人民自然是少吃了很多北方百姓的苦頭;另一則,則是大明朝為官的,多出自江南地區(qū),因此這些年的各種苛捐雜稅,因為黨爭,很多時候也征不到江南。
不過,現(xiàn)如今江南的士大夫們,也緊張起來了。
因為他們聽說,那個李自成是個土匪,殺人不眨眼,專殺有錢人,很快就打過來了。
于是,當(dāng)?shù)氐能娬L官們和喝了很多墨水的讀書人們,便聚在一起,討論時局,為抵抗李自成建言獻(xiàn)策。
而這江南文人們,討論時局的地方,也和其他地方不同,乃是那秦淮河邊的秀樓上,唱曲姑娘們的風(fēng)月場。
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們是真心討論國事,還是在如花美眷面前顯露自己的才學(xué),以博得美人兒的芳心了。
鐵汁一行到達(dá)江南后的第二日,便登上了其中一座繡樓。
一方面,要體驗一下當(dāng)?shù)氐娘L(fēng)土人情,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聽一聽,這江南的人士是如何看待李自成的,又是如何打算的。
靈兒乃是女兒身,自然是不便進(jìn)入這煙花風(fēng)月場的。
可是奈何她如今已經(jīng)成了鐵汁的夫人,自家丈夫自然是要看得嚴(yán)一點。
雖然他知道鐵汁進(jìn)入那種地方是為了公干,可是心里仍然別扭,便跟著一起去了。
在易容術(shù)上,鐵汁如果算是大學(xué)畢業(yè)的話,那靈兒就是博士后了,所以,她很快就給自己整了一張風(fēng)流公子哥的面皮戴上了。
鐵汁、靈兒、呂不行一行三人上了一座河邊的繡樓,立刻感受到了溫暖的春風(fēng)和空氣當(dāng)中的曖昧。
女子唱曲的聲音如夜鶯裊裊,纏綿悱惻,讓人欲罷不能,讓呂不行這個不問云雨的人也經(jīng)不住打了個哆嗦。
“好家伙,這,真乃是天上人間??!”呂不行道。
鐵汁礙于夫人在側(cè),并沒有搭茬。
倒是靈兒感受著這周遭的氣息,厭煩地哼了一聲。
“那,要不,咱走吧!”鐵汁停下腳步,臉都有些紅了,和靈兒商量道。
“為啥呀,來都來了,總得看看吧!你不是說來公干嗎?還有聽聽這江南人士對現(xiàn)在的局勢是如何看法?”靈兒道。
鐵汁臉上有些尷尬,不過也得硬著頭皮上了樓。
這江南的妓館可不同于一般的風(fēng)雨場所,里邊有一大片大大片的姑娘,客官來了便只想著一件事。
江南不是這樣的。這秦淮岸邊的每一座繡樓,都只有一個主人,乃是絕頂?shù)呐印?p> 而所有登門的雅客,也都只為他一個人而來。
客官們來的目的,也并非都是一門心思只想著那件事,而是多了很多雅致。
聽曲品茶,下棋作對,怎么文雅怎么來,要的就是那種品味。
因此,當(dāng)鐵汁等人來到樓上的時候,讓他們很是驚訝。
這樓上的人,個個衣冠楚楚,穿戴得體,正襟危坐,恭恭敬敬看著中間的一個女子,舉手投足,唱著一首曲子。
鐵汁見了這番景象,放下心來,對靈兒道:“你看,我說吧,不是你想得那樣的!”
說著,他便牽著靈兒,在一處角落坐了下來。
那女子唱的是長生殿,講的是唐玄宗和楊玉環(huán)的故事。
眾人聽著,有的垂手,有的嘆氣,有的流淚,都為這凄美的愛情故事所感染,以此來表達(dá)和中間絕色女子的共情。
鐵汁環(huán)顧了一圈眾人,接著將目光定向了中間的唱曲女子。
此人,果真是天仙一樣的容顏。
大大的眼睛中透著墨綠色,高挺的鼻梁顯出些許異域風(fēng)情。
異域風(fēng)情......
鐵汁看著,呆住了。
好像無法將此人的容顏從眼中拔出一樣。
身邊的靈兒看在眼里,氣在心里,狠狠地在他的胳膊上擰了一把。
“啊!”
鐵汁疼地叫了出來,像是大夢初醒。
可是,這一嗓子,不光驚醒了鐵汁,也驚醒了這樓上的所有人,驚斷了唱曲姑娘的綿綿細(xì)語。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鐵汁。
“什么人大喊大叫?。俊?p> “誰呀?有沒有素質(zhì)?”
“現(xiàn)在真的什么人都能來了嗎?可可姑娘,沒把你嚇著吧?”
“是呀,可可姑娘,你沒事吧?”
一眾南朝士大夫?qū)χ虚g的姑娘噓寒問暖,可是,她的眼中,卻只有一個人。
她這樣看著他,正如剛剛他這樣看著自己。
她這樣看著他,正如曾將在京城郊外的那場離別。
造化弄人,命運弄人。
沒想到,此生還能重逢。
沒想到,重逢的機緣,是在這里,以這種方式。
她看著他,忍不住開心地笑了。
好久啊,好久她沒有笑過了。
以往來的人,只道她是一個冰美人,愁沒人,仿佛內(nèi)心有萬千的心結(jié),萬千的愁緒。
沒想到,今日,他們得以見到她的如花笑顏。
“哎呀,可可姑娘笑了!”
“可可姑娘,可可姑娘被這位給逗笑了!”
眾人的喧鬧聲中,可可緩緩地走向了鐵汁,走到了他眼前。
此刻,她滿眼都是他,再沒有旁人。
而此刻,他卻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因為,他的身邊,還有一位。
“我,我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見到你!”
她徐徐道,話語中,滿含萬千情緒。
“啊,是,是呀!好久不見!”鐵汁糾結(jié)地抬起頭,看了看可可,有所顧忌地說道。
“你怎么會在這???”可可道。
“我,我來公干!”說著,鐵汁偷偷看了看靈兒,卻見她的假面已經(jīng)染紅,可見假面后的那張臉已經(jīng)被氣炸了。
可可也早已看到了鐵汁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鐵汁身邊的人。
此人雖然長著一張男人的面皮,可是身材瘦小,很明顯,有漏洞。
可可是多么地懂這樣的妝容模樣的,畢竟自己曾經(jīng)在遼東,以這樣的方式跟在鐵汁身邊三年之久。
她看著靈兒,和她的眼睛交匯著,察覺著,感受著,摸索著。
終于,可可淡淡地說道:“我沒猜錯的話,這位就是靈兒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