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穿著長袍,背著齊身的長劍,沒帶任何包裹,步履匆匆地下了那聳入云霄的高山。少年背后是巍峨卻殘破的山門,心中是不平的憤懣。
畫面一轉,少年再次出現(xiàn)已經變成了嶄露頭角的青年。
青年手持長劍,衣衫襤褸,身體都被鮮血浸透,唯有染血的長劍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輝。
旁邊,是遍地的尸體,有敵人,有戰(zhàn)友。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青年瘋狂地拼殺,全身都被鮮血浸染,仿若地獄爬出的惡魔,可敵人卻殺不盡似的,源源不斷。他們有刀,有槍,還有劍。
青年像是個惡魔,可他卻稱敵人,鬼。
……
老鏡頭一幕幕放映,青年提著長劍,四處輾轉,迎來送往之間,如同一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在大地上四處飄零。
后來,不少人陪伴在青年身側,那是他的戰(zhàn)友,也是他的朋友。提槍的老人,背劍的少年,繡花的女子,抗刀的男人……
有金身的佛,有道袍的士,青袍的儒生,江湖的俠客,隱世之無名,天縱之奇才……
他們踏遍了荒野與山川,河流與湖泊也不能阻擋他們的步伐。風雨中,他們走過一個個破敗小城,見過一座座死寂的古村。
到處是倒塌的房子,殘石碎礫,殘垣斷壁。在這荒無人煙的孤城,連雜草都不能生長。粗大的梁柱一頭橫亙殘破的墻角,一頭矗在地上,在歲月的風霜雨雪下慢慢腐朽。
在一場場刀與劍的爭鋒中,隊伍中有人倒下了,又有來自遠方的人加入。在血與火中,隊伍迎來送往,增增減減。熟悉的面孔越來越少,腳下的新土俞翻俞厚。不同的是那些熟悉的身影,相同的是那遍染鮮血的白衣。
疼痛已經麻木了他們的神經,血紅已經蒙蔽了他們的雙眼。埋葬了戰(zhàn)友,他們一聲不吭,他們已不會流淚,因為眼淚已化作鮮血,在地上流淌。
身后是送別的人民,前方是血色的殘陽,背負著長劍的青年,衣袍染血,大步流星,奔赴遠方。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將發(fā)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v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心中是破碎的山河,腦海是破敗的村落,身后是家與國,身前是道與落。
他們在吶喊,在憤怒,在咆哮,不斷的揮劍,出刀,拔槍,刀光劍影之后,滾燙的血液噴灑飛濺,在眼中流淌。
那一地的伏尸,碾臺上的骨血,衣衫凌亂的女子,不斷刺激著他們的腦子,沖擊著他們的骨血。
有人浴血,有人背叛,有人倒下,有人爬起來繼續(xù)砍殺。如同機器,不知疲倦,卻也不能疲倦,哪怕到死,也不甘后退半步。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連赴死的勇氣都沒有。
……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斗,有的只是刀光劍影,俠客無名,未曾載入大眾的史冊,卻印入了歷史的長河。若是沒有人打擾,便會帶著欣慰,永封墳墓。
那是一個恢弘的大世,也是一個苦難世界的抗爭,他們僅是那恢弘大世的一角。這古老的藍星大地呵,哪怕已經在衰敗中隕落,但他又必將在寂滅中重生。
一座參天的山峰之上,密密麻麻排列的,是攏起的墳包。沒有墓志銘,也分不清誰是誰。斷裂的臂膀,交融的血肉,早已無法分割。有人說:他們已經死了,但他們卻還活著。
光陰輪轉,草木復蘇又凋零,大日東升西落,皎月東落西生。不知多少個日夜后,一個鬢角花白的中年人來到這里,他身著染血的素衣,對著滿山的墳,站了一天一夜,也說了一天一夜。沒人知道他說了些什么。
后來山上的道觀重建了,就建在陵園前方。
再后來陵園多了一座碑,碑上寫到:站著的人還活著,活著的人卻死了,死了的人卻還活著。
蘇銘感覺他像是做了一個夢,一個無法醒來的夢。他仿佛融進了歷史,化作一葉旅者,他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又什么都不能做。
就像他的到來一樣,他很困惑,卻又不知如何。到底是大夢一場,還是驚鴻一瞥?他早已開始懷疑一切。
真的有人可以不修煉就變強么?六品玄冥了,可笑的是連個修煉方式都沒有。但他不能掙脫,也無法掙脫,或許藏鋒知道一切,但藏鋒永遠不會說。
搖了搖頭,蘇銘閉上眼睛,幾秒鐘后,蘇銘再次睜眼,整個人恢復了清醒。
本就不是什么膽小甚微的人,沒必要再多愁善感的自討苦吃。就像有人說的:既然反抗不了生活,那就享受它吧。
抬頭看向天空,天空灰蒙蒙、霧沉沉的,淅淅瀝瀝的小雨依舊灑落,深吸口氣,蘇銘才發(fā)覺雨時的空氣真的清新。
再次抬頭時,他感覺仿佛一切都變了。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偶有行人的吵吵鬧鬧,卻也是家長里短。
雨傘撐開天地,隔離了人和雨。傘下一個世界,傘外又是一個光景。傘下的人看著傘外沉醉其中,傘外的人又互相交談,說些秘密。
馬路對面的老柳樹在細雨中飄搖,萬千枝條垂下,洗去染上的塵埃,再次煥發(fā)生機,活力盎然。
一聲輕啼打破了小城的喧囂,10月的冷雨中,一排青黃的鳥兒扶風直上,那清亮的歌唱,引得傘下的人們斜起傘檐,抬頭矚目。
清風吹過,柳樹萬千枝條隨風搖曳,如同綠色的瀑布,清風拂過曠野,吹過傘下,吻過臉頰,在沙沙的樹葉聲中,將小城都撫摸一遍。
蘇銘伸出手,感受著風的律動,雨的清涼,心間一片平和,連思緒都不由得沉醉了。
直到行人的喧囂直上云霄,打破了原本夢的寂靜,蘇銘怔然間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天亮了。
“你,準備好了嗎?”晉明真人沙啞開口。
蘇銘抬起頭,迎向老人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老人身后,是青天白云,斜暉夕陽。老人身前,是武當山峰,是殘破的山門,是那漫山遍野的墳。
腳步一直在路上,心中是不平意,腦海是家與國。
蘇銘笑了笑,沒有回話,轉過身,右手搭到伊初桐肩膀,在羞紅了臉蛋的女孩的奇異目光中,抬起頭,望著烏云退散后的青天鷗鷺,斜日余暉。
那碧藍與鮮紅分割的天空,鑲嵌了青灰斑駁的艷麗紅云。殘陽如血,卻依舊熾烈,釋放出萬丈光芒,將西天都染上一層橘芒。
火燒云層疊在遠天之中,變幻出萬千的形態(tài),似是過往的流年。遠遠望去,隱約中發(fā)現(xiàn),那不是當初曾在此地駐足過的仗劍的青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