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辦公室嘉琳又走回病房,到了門口停了一下,倚著門欄看著屋子里的這群人:兩位送她來醫(yī)院的女士坐在床邊,互相說著什么;父親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著床上的母親;嘉俊雙眉緊鎖和兩個護士說著什么。就在那一刻,她突然十分羨慕這群人,雖然按倫理說她應(yīng)該是和床上的那個人最親密的一個,可是從現(xiàn)實的情感上說她卻連自己的弟弟都及不上。
嘉琳進了門,過了大概一兩個小時后,劉麗琴好像有些微動的跡象,于是陳建國趕緊跑去叫醫(yī)生。嘉琳見狀急忙叫道:“爸,我去吧?!彼赃@么做完全是因為她害怕母親醒后,自己會不知所措。
等她隨醫(yī)生再回病房時,床上的母親已經(jīng)開始“嗯……啊……”的噎語著。醫(yī)生走到床邊看了看她的眼,叫了兩聲她的名字。沒過多久,她努力的睜開了眼。
陳建國見到妻子睜了眼馬上擠到床邊:“麗琴……麗琴……麗琴,我是建國……”
在場的所有人都投以希望的眼神。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一幕發(fā)生了。劉麗琴突然大叫:“滾……滾……給我滾!”嘴上叫著,身體則不停的掙扎。醫(yī)生趕忙又叫來了兩個護士幫忙將她按?。骸皠⑴科届o一下,平靜一下?!?p> 其中的一個護士見此情形隨即取出針筒,往劉麗琴的胳膊上直戳下去,沒一會兒,藥性起了作用,劉麗琴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這時嘉琳偷偷的走到醫(yī)生身邊,輕輕的問了一聲:“大夫,她……她的身體狀況還好嗎?”她是懷疑母親還是燥郁癥發(fā)作。
可沒想到醫(yī)生的回答竟是:“我們已經(jīng)給她做過血檢和尿檢都沒問題。”于是嘉琳明白了,母親一定是不愿見到父親,不愿見到這個和自己生活了半輩子的男人。于是嘉琳走到父親身邊,對著他的耳朵輕輕的說了一聲:“爸,你在這待了那么久,也累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守著,還有兩位心理防治中心的工作人員,不會有事的?!报F心理防治′這四個字說得極輕,輕的近乎于聽不見。說著向嘉俊使了個眼色,就將兩人送出了住院部。
這是第三次走進母親的病房,嘉琳也不清楚,平時都不怎么愛動的自己,為何今天卻性情大變,居然不怕辛苦的進進出出的好幾次了。也許是因為知道自己無法用言語讓母親得到安慰,所以只能不停的為母親做些什么,只有這樣自己才能說服自己確實是盡力了。
防治中心的兩位工作人員安慰了嘉琳幾句,交代了等病人恢復(fù)后會來醫(yī)院接她出院,然后嘉琳就送他們離開了病房。
走廊上,防治中心的兩位醫(yī)護人員告訴了嘉琳,母親是趁著病友們在長廊上吃午飯時,獨自走回房間偷偷將平時攢下來的鎮(zhèn)靜藥灌入腹中的。午飯后工作人員查房時所有人都以為她在睡覺,過了許久不見醒,這才意識到出事了。兩個人都表示,對于這次事故院領(lǐng)導代表防治中心向家屬表示真誠的歉意,隨后將一封信交到了嘉琳的手里,并且表示,考慮到病人的隱私權(quán),今天就不來醫(yī)院探望,等病人出院后將親自登門拜訪,表示歉意。
在院門口告別了防治中心的醫(yī)護人員后嘉琳又回到了母親的病房?,F(xiàn)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只剩下母親和自己了。嘉琳知道此刻她必須逼迫自己正視母親,即便她并不知道在這種情形下該如何面對母親,但還是要逼迫自己勇敢面對。
她坐在了先前父親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了幾秒后,站起身子走到母親的床邊坐下,輕輕拉過母親那只劃傷的手,低下頭仔細端詳著。此刻她已經(jīng)說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覺,應(yīng)該是傷痛,是憐憫,是自責,可好像還有些蔑視。是的,蔑視,這種感覺讓嘉琳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墒聦嵕褪侨绱?。她明白“自殺”是需要勇氣的,她不明白眼前的這個女人既然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不幸,已經(jīng)那么勇敢的都走過來了,那個對于幸福生活的希望已經(jīng)離她不遠了,可為何她還要選擇“自殺”這條路,選擇這條自掘墳?zāi)沟穆???p> 劉麗琴第二次蘇醒過來,向四周掃了一眼,最后將眼光落在了嘉琳身上:“嘉琳,你爸他們回去了?”
嘉琳答道:“嗯”
“嘉琳,媽媽一直覺得對不起你……”話一出口兩行淚不禁滑落。
“媽,您別這么說?!闭f著便伸手為母親拭淚。
“其實,媽媽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你能早點找到個疼你愛你的人,對你好,能照顧你,我就放心了?!?p> “媽,我現(xiàn)在還小呢,還不想這些事?!边@時嘉琳很想開口安慰一下母親,又覺得在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在提“自殺”的議題,不能讓母親太傷心??捎植恢谰烤乖撊绾伍_口,于是在母親再次休息前說了一句:“媽,您別想太多,這樣對身體不好。你一定也覺得很累了,閉上眼放松,休息休息吧!”。等母親睡過去后又在床邊守了一會便離開了醫(yī)院。
嘉琳離開醫(yī)院后來到了陳家借住的地方,此時陳氏父子兩正聚在客廳里。父親坐在三人沙發(fā)上有些不知所措,嘉俊則坐在餐桌前低著頭顯得有些不耐煩。
嘉琳走到父親身邊坐下沒有出聲。嘉俊低著頭坐在餐桌旁不停的嘆氣。嘉琳看著弟弟的樣子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已經(jīng)成年的男人,這個自己的同胞竟是如此的沒有擔當,如此的沒出息。她終于忍不住了:“嘉俊,媽現(xiàn)在在醫(yī)院好好的,你別這么一直唉聲嘆氣的,晦氣!你是個男人,就這點事都扛不住,有什么用???!”
“嘉琳,別這么說你弟弟,他也是擔心啊。”陳建國在一旁勸說著。
嘉琳只覺的眼前這偌大個屋子充滿了讓人禁錮的氣氛,于是她猛然站起身向眼前的親人說了一句:“我還要回學校,先走了。”,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門。
一回到寢室就被同室的同學包圍了,嘉琳被耳邊猛然間嘈雜的歡呼聲所驚到。她靜下心來仔細聽了一下,原來他們有人在不停的叫喊要她請客,還有的則是不停的恭喜她:“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們能不能別那么嚷嚷,到底怎么回事?”正在這時,從門外走進來一位女生,對著嘉琳喊了一聲:“陳嘉琳,主任讓你去一趟她的辦公室!”。一時間圍觀的同學都壓低了嗓音,讓開了條路,嘉琳便沖著門外跑了出去。
就在踏入教導主任的辦公室的那一刻,剛進門的一位男老師就笑瞇瞇的看著嘉琳說道:“噢,陳嘉琳是吧?張主任剛走開,你坐一會兒吧。恭喜你??!真是不錯,所以說不論付出多少努力都是值得的??!”
嘉琳聽的一頭霧水,不知道他究竟在說啥,可又不好意思問,畢竟眼前的這位男老師只有一面之緣,她更不弄不明白的,根本不認識的兩個人之間會有什么話可說。
過不多久張主任進來了:“噢,嘉琳啊,恭喜恭喜!我們剛剛收到上海芭蕾舞團的一封通知函,而且也已經(jīng)和團領(lǐng)導確認過了。他們已經(jīng)向我們表示愿意破格錄用你為他們的正式芭蕾舞演員?!?p> “張主任,您說什么?能再說一遍嗎?我……”
“傻孩子,你已經(jīng)被上海芭蕾舞團錄取啦!你已經(jīng)是一名正式演員啦,最關(guān)鍵的是你可以留在上海啦!”張主任臉上那興奮的表情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女兒已經(jīng)成為了一名名人似得。站在一旁的那位不知名的男老師也同樣向她投來了無比贊許的眼光,嘴里還一個勁的不停的說:“我就說嘛,這孩子一定會有出息的,張主任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接著張主任又問嘉琳:“嘉琳,現(xiàn)在的問題是,你是要繼續(xù)留在我們學校讀研究生還是放棄這里的學業(yè)直接去那兒?其實你還可以有另外一個選擇,就是邊在這里讀研究生,邊參加他們的排練。當然這樣的話你會幸苦些,你可以考慮一下究竟要怎樣?!?p> 嘉琳聽后不加思索的答道:“我選擇第三種?!?p> 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了……
有時候人類就是這樣,每個人都希望能和優(yōu)秀的人搭上些關(guān)系。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也是那優(yōu)秀集體里的一員,即使是剛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