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價碼

　　里面兩人聊得火熱，大鐵門被推開，發(fā)出的嘎吱聲把兩人驚醒。

　　葉大強(qiáng)他們回來了。

　　看著不遠(yuǎn)處走來的幾道身影，甘棠心里歌中情緒翻滾。

　　他們給了她一棲之地得以茍活長大。

　　而那出強(qiáng)嫁，于旁觀者而言無非是金錢之下的人之常情。但對她來說卻是窒息的深淵，人生的終止。

　　憑什么要用她的人生換得他們的衣食充盈。真的是把她當(dāng)成長大便可兜售的肉豬么？

　　這與人口販賣有何區(qū)別。

　　可以不愛，也可以不在意，更可以盡情的忽視，起碼不要無差別的踐踏。自尊她可以自己掙，人格她可以自己養(yǎng)，但那種被販賣般的無助她至今仍舊難以從中擺脫。

　　狠狠掐了掐自己，逼迫自己從那股子情緒中出來，揚(yáng)起臉朝他們笑了笑，“叔，媽，我回來了。”

　　隔著不算大的院子，甘母輕輕一笑，臉上的歲月痕跡格外清晰，“回來得正好，明天陪媽逛逛街?！?p>　　“好?！备侍妮p輕回應(yīng)。

　　明天，是個好日子呢。真是期待呢。

　　通往縣里的大巴，甘棠坐在最后一排，她左邊是葉嵐，右邊是甘母，甘母的旁邊是在車站上車時“偶遇”到的大嘴嬸。

　　“等會一起去峨眉街看看，去我那老姐妹涼茶鋪喝杯茶，認(rèn)認(rèn)路，他們家的涼茶味道正宗著呢。”

　　“是縣中心的峨眉街嗎？”甘母細(xì)細(xì)的聲線傳來，輕且緩慢。

　　“縣里就只有那條峨眉街，我那老姐妹家里就在峨眉街正中間，一棟樓，整整五層，樓上住人，樓下開鋪，生意好得很?！?p>　　“那可真不錯，就在街上，隨便開個小攤做個小生意都能活?！备誓笐?yīng)和著。

　　兩人閑聊的聲音在甘棠的耳邊縈繞，但她已經(jīng)不想細(xì)聽了。原來那么早，甘母就已經(jīng)開始接觸那家子了呢。縣中心的五層樓，能開小鋪?zhàn)拥奈鍖訕?，就是被自己親媽中意的價碼。

　　這個價碼，甚至能讓她三番兩次阻攔自己的親閨女離婚，甘棠想起了那時候被甘母反復(fù)提出的那句話，“阿棠，你已經(jīng)嫁得很好了，別那么多事，在家好好呆著生幾個兒子就好了。”

　　那時候，她已經(jīng)被限制人生自由，困在這棟所謂的縣中心的五層光鮮亮麗的小民樓整整三年。

　　不去想，她都快要忘記了這些過往。有時候甘棠真的很佩服自己強(qiáng)大的意志力，她總是習(xí)慣性地忽悠自己忘記痛苦，只記快樂。

　　窗口的風(fēng)穿堂而過，甘棠也被輕輕地吹著，耳邊的噪音也被輕輕吹散。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甘棠想。

　　貼滿青紙，寫滿茶名的冰柜橫在店鋪門口，二十來平的地方被擺滿了痕跡斑斑的小桌子和小凳子。

　　甘棠坐在旁邊看著三人聊得熱火朝天，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了。她已經(jīng)很久沒看過李春風(fēng)的臉了，這個她曾經(jīng)的婆婆，藏了她的身份證戶口本和通訊社設(shè)備的女人，給甘棠按了一個“瘋了”的名號，一出門就會被她和隔壁幾個幫手拖回去的女人。

　　對了，她似乎還會幾門邪門的偏方，被灌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苦汁，甘棠一度總是恍惚的。

　　甘棠突然還是有些慶幸的，多虧了那個苦汁，讓她把這段記憶記得恍恍惚惚的。

　　方去東，記憶里的丈夫，甘棠見過他兩次。一次是結(jié)婚擺酒的時候，他被壓著跟她拜祖宗。一次是婚后第一年過年他被騙回來，跟她一樣被困在這里這五層樓，然后他像個神經(jīng)病一樣砸了五層能砸的東西，爬隔壁鄰居的樓頂跑了。

　　甘棠是李春風(fēng)找到給她兒子治病的藥，一個沒辦法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逼著兒子結(jié)婚妄圖以此治病的母親。

　　甘棠又是方去東釋放對親媽怨恨的容器，那些能砸的東西，全是拿到她面前砸給她看的。

　　一家子真瘋子，全拿她當(dāng)物品了。真可笑啊。

　　又起風(fēng)了，涼茶的味道吹到鼻腔，直讓人犯惡心。甘棠討厭這股味道，也討厭這棟樓。

　　她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十點(diǎn)二十八分。

　　“阿嬸”甘棠打斷三人的唱和，“能上樓上看看嗎？”

　　三人眼神都亮了幾分，李春風(fēng)率先站起來，“這閨女說話真客氣，讀書人就是不一樣，當(dāng)然可以當(dāng)然可以，走走走，一起上去看看?！闭f著一邊挽著一個，三人邊說邊往上走。

　　葉嵐扯著甘棠，壓著嗓子道：“阿棠，你跟著瞎摻和啥呀，還不如咱倆偷偷跑去逛街呢！”她老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上輩子，甘棠就是跟著葉嵐偷跑去單獨(dú)逛街了，才不知道她們?nèi)齻€嬸娘暗自做下的約定。

　　“再等等，快了?！?p>　　葉嵐半信半疑，但還是跟著往上走了。

　　每一層的大小都一樣，二十來平的地方被利用得淋漓盡致。三個今天剛碰頭的嬸娘，互挽著，在二樓的飯廳說說笑笑看看評評。

　　甘棠站在樓梯邊上靜靜的看著，見她們晃悠了一圈，她帶頭先往上走了?；炷链虻臉翘莞裢饨Y(jié)實(shí)，除非用力踢踏，不然不會出大聲音。

　　“阿嬸，樓上有人在家嗎？”甘棠問得禮貌極了，“我看房門掩著，有人休息的話，我們方便上去嗎？”

　　“哦，沒事，沒事，三樓是我們兩個老的住的房間，五樓空著，留著以后給孫子住。四樓是我兒子的房間，他啊，前兩天帶了個朋友回來玩幾天，估計(jì)昨晚兩人又打游戲了，說是工作壓力大打會游戲解壓?！崩畲猴L(fēng)笑道，“我兒子有分寸得很，偶爾玩玩不沉迷。畢竟壓力打，也就放假這幾天能玩玩了?！?p>　　甘棠配合微笑，“那我們還是輕點(diǎn)好了，不吵著人?！?p>　　李春風(fēng)聽了，笑得滿臉春風(fēng)，“這閨女就是心細(xì)，難怪大家都夸?！?p>　　幾人配合著笑笑，都跟著放輕了聲音。站在三樓的玄關(guān)，大家禮貌的掃了一眼，看了看房間布局便繼續(xù)朝上。甘棠盡責(zé)的在前領(lǐng)路，站在四樓的玄關(guān)邊上，等著后面的人慢慢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