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天，牛金的密報就被送到了梁帝手里。按照軍政規(guī)制，封泥有三色，紅色封泥最急，青色封泥次之，白色封泥再次之，黃色封泥最次。如今紅泥加上“加急”字樣，也就當(dāng)年北魏進(jìn)攻建康時才用過。
梁帝帶著疑惑拆開了，看完牛金的報告，他把信放在燭火上燒了，他接過周赟奉上的琉璃盞，把里面的湯藥一飲而盡。吩咐周赟道：“朕今晚去淑妃那?！笔珏窍尻柾跏挵旱哪稿?，淑妃是房威的表妹，看上去溫婉柔弱，手段卻是毒辣陰狠。和太子蕭繹的母親張皇后交好，還想方設(shè)法把房贄嫁給了太子蕭懌，吳王蕭桓的母親惠妃就是這二人合伙害死的。
淑妃為了討好梁帝，還收養(yǎng)了江夏王蕭秀，蕭秀的母親就是她宮里的一個宮女，生下蕭秀以后就被淑妃害死了。如今蕭秀還蒙在鼓里，感恩戴德地稱她一聲母妃，每年往她宮里送金銀綢緞，梁帝還稱贊她比皇后有胸懷。
過了半個時辰，周赟吩咐宮女收拾好了，請梁帝過去。梁帝走在前面，身后跟著周赟，帶著一隊御林軍。這些御林軍是梁帝走到哪就帶到哪的，每次都從宮里一萬御林軍中隨機(jī)抽取一百人編隊而成。淑妃早早帶著宮女在宮門外等候，見到梁帝，歡喜著欠身道：“臣妾拜見陛下?！绷旱凵锨皩⑺銎穑吐暤溃骸皭坼旎貙m去，天冷。這幫奴才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周赟，怎么處置!”
說罷，瞥了一邊跪著的嬤嬤一眼，那是淑妃的貼身嬤嬤。周赟心領(lǐng)神會，上前道：“嬤嬤不能盡心照顧，乃是不忠，應(yīng)當(dāng)逐出宮為尼?！?p> “陛下，奴婢冤枉啊。娘娘聽說您要來，特意在屋外等著……”
淑妃也抹著淚說：“都是臣妾不好，觸怒了陛下，都是臣妾的錯……”
“愛妃這是什么話。哪有主子替奴才頂罪的。罷了，恕你無罪。”
“奴婢叩謝陛下。”嬤嬤連連叩頭。等她抬起頭，一群人早就進(jìn)屋了。她才默默地從地上起來，消失在黑夜里。
外面是寒風(fēng)呼嘯，兵士枕戈待旦，里面則是暖意融融，鶯歌燕舞。梁帝臥在榻上，一旁的淑妃給他倒酒。“淑妃啊，最近昂兒有給你書信嗎？”
“沒呢。襄陽地處要沖，昂兒不敢分心呢?！?p> “那秀兒呢？”
“秀兒那孩子，陛下是知道的。成天就知道研究貨殖之道，隔幾個月就送珍奇來，臣妾都留著，想著陛下賞人的時候用。”
“難得秀兒這么孝心，你這個母親也是不容易，把兩個孩子養(yǎng)大成才了?！?p> “陛下的子嗣，自然都是芝蘭玉樹。臣妾豈敢冒功。”
“愛妃過謙了，哈哈?！?p> 那個宮女拿了點藥酒擦了擦磕傷的額頭，就去了皇后宮里。盡管是深夜，可熱衷于養(yǎng)生的張皇后也沒有睡覺?；屎蟮氖膛豢匆娝齺砹耍椭苯訋ヒ娏嘶屎?。張皇后很清楚自己年老色衰，除了當(dāng)年在蕭義恭流落街頭時救了他一命的情義外，她和蕭義恭之間也就只剩下了太子蕭懌。她娘家也沒能出現(xiàn)有才德的大人物，只能算是個有依靠的外戚，這些年因為她娘家人仗勢欺人已經(jīng)讓蕭義恭很是厭惡了。
如果蕭懌當(dāng)不上皇帝，被她害死了母親的蕭桓不必多說，單單是背靠房氏的蕭昂蕭秀也不會放過他們張氏滿門。當(dāng)年她和淑妃爭斗，直接害死了惠妃，如今吳王已經(jīng)羽翼豐滿大有奪嫡之勢。吳王自己有軍功還背靠陳氏，目前在他那下不了手，她就打起了蕭昂和蕭秀的主意，就買通了淑妃的一個宮女。張皇后每半個月就要私密見她一次，看見自己的侍女把那人領(lǐng)進(jìn)來，打起了精神，連忙問道：“靜玉，淑妃那邊有什么動靜？”
“奴婢只知道最近江夏王沒有給她送財物，襄陽王也沒有來書信?！?p> “嗯……”皇后對這個答復(fù)有些不滿意，又瞥見了她額頭上的傷，裝作關(guān)切地問道，“這頭是怎么了？”
“今天陛下駕臨淑妃娘娘宮里，看見淑妃娘娘在雪地里站著，就責(zé)罰了奴婢……”靜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
“行了！”皇后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他知道蕭義恭這些年不是獨睡就是在淑妃處過夜。想到這就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一旁的侍女直接把靜玉拉了出去，剛走到門外，那侍女就甩給她一巴掌，惡聲道：“你這不要命的奴婢！想把皇后娘娘氣死嗎！真沒眼力見！”靜玉捂著臉，委屈著說：“我也沒辦法啊，我也不能騙皇后娘娘啊。”
“行了！趕緊滾?！笔膛畵]手讓她走，她就趕緊走了。
梁帝半躺在淑妃懷里，閉上眼睛假寐，心里盤算著牛金那封密報。如今局勢愈發(fā)混亂，但是軍隊是萬萬不能出亂子的，憑借軍隊登上皇位的他對自己的軍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大梁上下軍隊近四十萬，其中十萬建康禁軍和八萬水師被他牢牢抓在手里，就是這十八萬人里也遍布北府軍的眼線和坐探。對牛金他還是放心的，可如今牛金的這封密報讓他起了疑心。
他早就告訴過牛金，周赫帶領(lǐng)的荊州軍會伺機(jī)而動，牛金的密報卻在提醒他不要輕易調(diào)動軍隊。他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憶牛金的那封密報，四百套北府仗甲被盜，說明有四百人已經(jīng)裝作梁軍潛入了荊州，說不定已經(jīng)到了建康京畿附近。想到這，蕭義恭就大為頭疼。這時淑妃把一顆蜜餞遞到他嘴邊，他低頭看了看還是含進(jìn)了嘴里。
梁帝在淑妃宮里坐了一會兒就回到了自己的寢宮，他吩咐周赟：“去把那個受罰的宮女找來?！?p> 不一會兒周赟就把靜玉找來，梁帝屏退眾人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仔細(xì)端詳?shù)溃骸澳闶腔蒎鷮m里的舊人吧？”
“陛下慧眼，奴婢是惠妃娘娘的貼身侍女靜玉?！?p> “朕知道，你是惠妃的表妹，在淑妃那沒少受氣吧?！?p> “奴婢笨手笨腳，淑妃娘娘賞罰分明?！?p> “朕也是賞罰分明，去替朕做一件事，不要讓別人知道?！?p> “奴婢遵旨，愿為陛下效力?！?p> “好，三日后去江夏，把你知道的關(guān)于惠妃的死因告訴江夏王?！?p> 說罷從懷里拿出一個玄鐵令牌塞在她手中，“拿著這個，自然能見到蕭秀?！?p> “奴婢遵旨。”靜玉攥緊手中寫著“北斗曜夜”四字的令牌轉(zhuǎn)身告退。沒走兩步，梁帝看著她的背影，腦海中突然涌現(xiàn)出惠妃的身影，輕聲叫住了靜玉。“回來?！薄氨菹掠泻畏愿?？”“今夜，你侍寢?！薄芭尽裰??！笔捔x恭看著緩緩?fù)嗜ツ奚训撵o玉愈發(fā)像死去的惠妃了，不由得心頭一動。
第二天天還未亮，蕭義恭就起身去處理奏章了，他一起身，靜玉就醒來了。蕭義恭看著他說：“辦好這件事，你的外甥吳王也會感激你的?！薄芭具抵x陛下?！薄靶辛?，辦完這件事回來，給你冊封?！薄俺兼抵x陛下，陛下萬年?！?p> 這天都日上三竿了，蕭昶還躺在防風(fēng)懷里不玩著防風(fēng)那雙手。過了半晌，蕭昶從防風(fēng)懷里起身把她抱進(jìn)懷里，說：“今天周赫來見我，他跟我說皇帝讓他調(diào)動荊州兵馬。你說他是什么意思?！?p> “八成皇帝讓他試探你，看看你在荊州軍里有沒有自己的勢力?！?p> “那皇帝調(diào)兵有什么意圖?！?p> “準(zhǔn)備入蜀！對吧?”防風(fēng)眨了眨眼睛，蕭昶一臉寵溺地低下頭親吻她那雙眸子。
“第二個問題可回答錯了?！?p> “嗯？”防風(fēng)一臉不解，“這不是他們一直想看到的嗎？”
蕭昶看著自家媳婦的呆癡樣先笑了，繼續(xù)把她的手捉在自己掌中，說道：“皇帝想對付的是蕭昂。襄陽和魏國接壤，蕭昂憑借淑妃執(zhí)掌荊州三成兵馬有恃無恐，我能知道他和盧靜的勾結(jié)，皇帝就不知道了嗎？皇帝可以對他走私茶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盧靜是宇文菡的人，現(xiàn)在又出了鐵弗軍滲透的大案?；实垡呀?jīng)在擔(dān)心蕭昂會借助魏國勢力篡位了?！?p> “那會對我們的計劃有影響嗎？”防風(fēng)一臉嚴(yán)肅地問道。
“按常理來看，蕭秀和蕭昂都是淑妃養(yǎng)大的，皇帝不會放心蕭秀。房威是淑妃的表哥，房氏會避嫌，不會再舉薦他二人。蕭桓手里兵馬已經(jīng)夠多了，還剩下太子和我?！?p> “太子孱弱從未統(tǒng)軍，你又是鐵桿的太子黨，就算是為了扶持太子，皇帝也會讓你擔(dān)任這個統(tǒng)帥?！?p> “那可不一定?；实垡恍南胱屘釉谲娭薪üαI(yè)讓老臣服氣，可惜多年無戰(zhàn)，沒有機(jī)會。如今機(jī)會來了，只怕皇帝不會輕易放棄。”
“那怎么辦？”
“給太子找點活兒干，反正他也沒帶兵的本事，就不讓他拿梁人的性命去練手了?！?p> “你打算怎么做?”
“太子喜歡音律，我手里有廣陵散的琴譜。”蕭昶流露出一絲得意。
“嵇康的！不是失傳了嗎？”防風(fēng)自幼就學(xué)過音律，奉嵇康為琴圣，對廣陵散已經(jīng)失傳深信不疑。
“太子也沒聽過廣陵散。我拿到的不過是一曲不知名的前晉琴譜，我說它是廣陵散，它就是廣陵散?！?p> “皇帝會允許太子放棄掌兵權(quán)的機(jī)會嗎？”
“那就要看，我這位太子爺?shù)谋臼铝恕！?p> 說罷蕭昶一個翻身把防風(fēng)壓在身下，咬著防風(fēng)的耳垂說道：“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安穩(wěn)了，你明白……”防風(fēng)一臉羞紅，攬住蕭昶的脖子，閉著眼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