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昶看著江面,喃喃自語:“要到江陵了?!笔掙拼罄线h就看見了江陵府的一干官員在韓成的帶領(lǐng)下在碼頭上準備迎接,就擺出一副笑臉帶著自己手下一干人下船。
此時防風穿著男裝,領(lǐng)著數(shù)十名穿著家仆服裝的青鳥衛(wèi)跟在蕭昶身后,韓成領(lǐng)著官員作揖道:“下官江津侯、荊州刺史、江陵太守韓成率江陵文武官員恭候江陵王大駕。”
“韓大人快快請起。”蕭昶上前把韓成扶起來,“您這可就折煞本王了,這些年江陵王府上下承蒙大人照顧,應當是本王到大人府上拜見,豈能勞刺史大人大駕?!?p> “殿下言重了,還請殿下隨我來,官署里已經(jīng)備好了酒宴為殿下接風洗塵?!?p> “大人如此,本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笔掙茡]揮手,一旁的家丁就趕著滿載禮物的馬車跟在蕭昶和韓成的車身后。蕭昶進了韓成的車中,韓成問道:“怎么不見周赫大人?”
“周赫大人奉旨去接管一批新兵,大約一日后就能到江陵?!?p> “如此甚好,荊州素來是國之重地,有您和周赫大人協(xié)防荊州,定能保荊襄重地無虞?!?p> 一路上都有荊州軍護送,蕭昶手下的一群護衛(wèi)顯得有點多余,而且這批荊州軍也不是原來駐防在江陵的人馬。蕭昶看著這些人覺得面生,便問道:“韓大人是我朝重臣,怎么沒見韓大人手下的親兵?”
“哦,陛下?lián)氖駠儊y引發(fā)動蕩就加強了防衛(wèi),把戍守在各地的精兵抽調(diào)了一些派駐到江陵?!?p> “看來陛下格外器重大人,把這么一支精銳交給大人。日后小王可就要仰仗大人了。”
“哪里,哪里?!表n成笑著卻也有些心虛,他已經(jīng)從宮里打聽到了關(guān)于周赫要參與統(tǒng)領(lǐng)荊州軍的消息。韓成最近一直在想這件事,可他怎么也沒想明白皇帝為什么要這么做。
酒宴上歌舞升平,絲竹管樂的旋律讓人雙眼迷離。蕭昶拿著酒杯,聽著眾人的恭維的話。他知道防風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就讓防風帶著護衛(wèi)先回江陵王府,他繼續(xù)探韓成的口風:“如今這蜀國變亂就是我大梁千載難逢的機會,也是大人建功立業(yè)的大好時機?!?p> “殿下不是要迎娶蜀國公主嗎?怎么不盼望梁蜀和睦?”
“噫,別人不知道,大人還不知道?”蕭昶低頭看了一眼防風留下的空位,韓成笑了笑沒說話。
這時候門外閃過一個身影,蕭昶打了個激靈,又緩緩起身拜別韓成。走到門外,影子等在門外,擋在面具下的嘴發(fā)出聲響:“夫人被劫走了,布置在王府內(nèi)宮的幾十號鷹衛(wèi)都是被一刀致命?!?p> “什么?”蕭昶驚得一下子差點坐到地上。青鳥衛(wèi)分六級,從下往上分別是雀、燕、鷂、隼、鷹、鸞。鷹衛(wèi)有百余人,一名鷹衛(wèi)足可以應對五個禁軍兵士。如今竟然有人可以做到擊殺幾十名鷹衛(wèi),這力量太可怕了!
蕭昶臉色蒼白,半天回過神來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夫人房中沒有打斗痕跡,應該是被擊暈后帶走的?!?p> “能查出是誰干的嗎?”
“傷口都是右邊深左邊淺,右邊有鋸齒的痕跡,這是前朝劉宋侍官營的手法?!?p> “劉宋?看來和劉復有關(guān)系。仔細查,往死里查!”
“遵命。”
蕭昶一步一步走回了王府,好像沒有看見地上還沒有洗干凈的血跡,徑直走進了他和防風的屋子。以往他參加完酒宴回到家,都能喝到防風煮的醒酒湯,現(xiàn)在喝不到了。蕭昶一下子癱倒在床上,嗅著枕頭上留下的防風發(fā)間的氣息,緩緩閉上眼睛。
他猛地睜開眼睛,想起前日見到的劉鎮(zhèn)惡船只,船從江夏回來已經(jīng)卸下了糧草,可船只依舊行動緩慢。船上一定還裝著其他東西。蕭昶立刻起身,拿出地圖仔細查看了江夏一帶的水路,等看到江夏和江陵之間的水路時一下子瞪大了雙眼,一下子坐在榻上,喃喃道:“陛下,父皇,你下的一手好棋啊……”
韓成也是一夜未眠,一直想著蕭昶在宴會上的言行,他也是剛剛知道江陵王府被劫了。雖然他手下人沒打聽出具體丟了什么,但也猜出來呢是穆婉凝遭遇不測了。正在想著如何應對此事,突然一陣冷風吹來,屋中燭火全滅。
韓成連忙抽出掛在腰間的寶劍,他出身軍武,曾經(jīng)勇冠三軍。可脖子一冷,低頭一看,一把帶著鋸齒的刀已經(jīng)放在了他的喉結(jié)處。身后的人嗓音低沉:“韓大人可別輕舉妄動?!?p> “那是自然?!表n成把劍放下,慢慢踱步走到一旁的塌上坐下來,“閣下想在韓某這得到什么?”
“在下來是想送韓大人一場大富貴?!?p> “我已經(jīng)是荊州刺史,一個已經(jīng)封侯拜將的人。還差富貴?”
“當今的梁帝對大人放心嗎?大人手里的兵權(quán)還穩(wěn)嗎?”
“看來閣下知道的不少啊?!?p> “我還知道韓大人原來叫馬齊,是原來雷延手下的行軍司馬馬殷的大哥,后來過繼給了舅家,就改名叫韓成。雷氏一案牽連到了馬殷全家,大人您也應該在流放嶺南的人里吧?!?p> “這……看來閣下對我是了如指掌啊。說吧,想讓我干什么。”
“大人手里現(xiàn)在還攥著一半的荊州軍,趁著現(xiàn)在有,趕緊用上吧?!?p> “荊州軍里全是北斗堂的眼線,歸屬各路派系。我可沒本事帶他們造反?!?p> “不用大人造反,只需要大人最近幾日可要準備見一見我家主公。”
“好。”那人說完就消失在夜色里,韓成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出門一看,自己的親兵已經(jīng)都被擊昏了。他叫來下人把受傷的親兵都帶回去,就慢步走回自己屋子。
蕭昶大白天的躺在床上,他的腦海中一直閃過那些人的身影:房威、房子良、周赟、蕭昂、蕭桓、蕭秀、宇文菡……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蕭昶打起精神,坐在榻上。穿著黑色胡服的宇文菡走進來:“一個月不見,江陵王殿下氣色可不太好?!?p> “說正事?!?p> “你的心頭肉丟了,算不算正事?!?p> “她被人劫走的時候,恐怕你帶著蘇鐵就在邊上看著呢吧?!?p> “這也不能怪我呀,就是蘇鐵上去也打不過人家啊?!?p> “不說這個了,我們可以合作了?!?p> “痛快,以后我可以把鐵弗軍借給你,具體的事找蘇鐵?!庇钗妮瞻岩环角嚆~令牌丟在蕭昶懷里,“你答應的藥材專賣……”
“雷彬會在一個月后把渠道完全交給你。”
“那小官人哪去了?本公主甚是思念呢?!?p> “談完了,你可以走了?!?p> “哼,沒勁?!庇钗妮瞻岩环庑艁G在榻上,“這是給你的好處,關(guān)于你那嬌妻的?!?p> 蕭昶立刻拿起那封信,撕開封皮,抽出里面的黃色紙張,上面寫著:劫走穆婉凝,勿傷之。蕭昶看見紙上畫著鷹圖騰,有些疑惑指著說:“這是?”
“宇文禧家的圖騰。”宇文菡有點得意,更多的是對蕭昶對北魏尚不熟悉的放心。
“哪來的?”
“宇文禧府上傳遞消息的人唄。”宇文菡有點擔心蕭昶以為她這是在挑撥他和宇文禧之間的爭斗,又說,“不瞞你了,劉復是宇文禧的人,他倆密謀恢復劉宋,到時候把江北盡數(shù)割讓給魏國?!?p> “這不是大利于北魏嗎?”
“哼,你幫我滅了宇文禧,我把魏國黃河以南的土地盡數(shù)給梁國,可好?”宇文菡挑起繡眉看著蕭昶。
“哼,咱們都是一路人,這么說話有意思嗎?”
“劫走穆婉凝的是劉宋侍官營的總教頭黑雉?!?p> “黑雉?”
“這是此人的代號,真實姓名無從查起,連見過他真實面孔的人都沒有。”
“現(xiàn)在有了?!?p> “愿上天保佑你的妻子?!庇钗妮障袷钦嫘膶嵰獾卣f出這句話,和已經(jīng)在她身后的蘇鐵走了。
蕭昶把這紙放在燭火上燒成灰,影子走了進來:“黑雉,侍官營的總教頭?!薄霸趺粗赖?。”蕭昶閉上眼睛假寐?!昂退皇至?,他在我手上留下了一樣的傷口,他用的就是黑雉專用的灌鋼法精鍛的泰阿。”
“春秋十大名劍?”
“劉宋朝開國皇帝劉裕組建侍官營,由十個人掌管復原的十把名劍。黑雉手里就是泰阿。”
“那其他的人呢?”
“當年的十個人里就剩下了四個傳人,商羊掌赤霄、飛猿掌純鈞、玄蛟掌軒轅、黑雉掌泰阿。據(jù)說現(xiàn)在這四個人就剩下黑雉和劉宋余孽有勾結(jié)?!?p> “剩下的人會成為我們的敵人嗎?”
“不會?!?p> “如此肯定?”
“江湖傳聞商羊在劉宋滅亡時投靠了陛下,飛猿死后純鈞流落到北魏宇文禧手中,玄蛟至今已經(jīng)二十年沒露面了。”
“不愧是影子。”
“拿錢辦事罷了?!?p> “你是我的一輩子的傭兵,別忘了去老地方拿今年的傭金?!?p> “那是自然?!闭f罷,影子消失在還有點昏暗的晨光里。
防風也慢慢從昏厥中醒來,她只記得昨晚她想給蕭昶煮醒酒湯時一個黑影閃過,她還沒能抽出腰間的軟劍就被擊昏。防風醒來只覺得一陣陣的頭痛襲來,腰間的軟劍、藏在發(fā)簪里的毒刺都被人搜走了。昨晚宴席上一口沒吃,她感到有些饑餓。這時一個侍女端著一鍋雞湯走了進來,穩(wěn)穩(wěn)地放在桌子上。
防風看這個侍女眼神犀利腳步輕快卻又穩(wěn)穩(wěn)落地,虎口上盡是繭子,便試探地問道:“這是誰吩咐的?”“別問那么多?!狈里L聽出這是幽州口音還摻雜著鮮卑語,心里覺得一陣恐慌。她也意識到劫走自己的人肯定和北魏有所勾結(jié),甚至這就是北魏操縱的。她端起湯勺吹著雞湯,一口雞湯下肚感覺暖和了些。
這時一個穿著黑袍的人推門而入,外面是明亮的太陽,身上還有蕭昶的狐腋裘斗篷,可還是感到了刺骨的寒意。那人眼珠幾乎沒怎么動,只聽見沙啞的嗓音:“穆婉凝,山越王穆厲的女兒,江陵王蕭昶的妾。你還懷著蕭昶的孩子吧?”
“你……”
“蕭昶即將迎娶蜀國公主李姝,你和你的孩子處境不妙啊。”
“你到底想說什么?”
“和我合作,他娶不成李姝。”
“你能得到什么?”
“蜀梁兩國的爭斗?!?p> “我猜你和北魏有勾結(jié),你答應了北魏什么條件?”
“這就不是你該問的了?!?p> “那我能做什么?”
“讓蕭昶放棄奪嫡?!?p> “你可真是看得起我?!?p> “天下人人皆知蕭昶不近女色,唯一對你一往情深。就在你被我?guī)ё邥r,他就讓他手下最強的侍衛(wèi)來追殺我?!?p> 防風知道他說的是影子,影子是蕭昶重金聘來的傭兵,知道這事的人不超過三個,當初雷彬遇險,蕭昶也沒讓影子出手。想到這,防風的嘴角噙起一抹淺笑。那人看見防風這樣的表情,知道防風不會輕易就范,擔心自己再說下去會泄露秘密便轉(zhuǎn)身走了。防風裹了裹身上的斗篷接著喝起了雞湯。
那人剛出來,手下人就對他耳語兩句。他便急匆匆地去了一旁的偏院,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正在賞梅花飲佳釀。那人坐在白衣男子面前,白衣男子轉(zhuǎn)過身來,那人舉起酒壺為他滿上酒盞,說:“吳王殿下怎么來了?!薄奥犝f你昨晚抓了我弟妹,有些不放心?!?p> “吳王不應該帶兵在江南修河堤嗎?怎么把眼睛探到江陵來了?!?p> “你這可就不合規(guī)矩了,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p> “你不想讓蕭昶奪嫡還想留他性命,這件事不好做。”
“要是好做就不找你了?!?p> “還請吳王殿下放心。”
“我自然是放心的,畢竟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黑雉。你也別忘了是誰給你泰阿劍?!闭f罷,蕭桓轉(zhuǎn)身走了。黑雉緊緊地握著手里的泰阿劍,骨節(jié)發(fā)出咯咯噠噠的聲音。
此刻周赫也帶著四千多兵馬抵達江陵,一下船就直奔江陵王府。不過是三日不見蕭昶仿佛變了一個人,蓬頭垢面地打坐在榻上,一雙眼睛卻死死地睜著,原本有些清瘦的身材更顯著干巴,周赫嘆了口氣上前作揖道:“王爺何至于此啊?!?p> “嗯……老宅讓人端了,老婆還讓人劫走了?!薄巴鯛敳槐剡^于悲傷,賊人定是有所圖謀,夫人暫時無虞。”
“顯揚,”蕭昶喚著周赫的表字從榻上起身,“來時可見到劉鎮(zhèn)惡?”
“正是,劉將軍率船隊往建康去了?!?p> “現(xiàn)在種種跡象已經(jīng)表明,皇帝意圖在荊州的西北兩個方向起兵,你我建功立業(yè)的機會來了。”
“下官所過之處,盡是兵馬調(diào)度,據(jù)說南海侯和山越公的輜重糧草也在路上了。”周赫為蕭昶倒上一杯茶,蕭昶接過來一飲而盡。二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釘在墻上的荊州地圖上。